第2章 過命

“師傅，這是什么意思？”奶奶絲毫沒有一點(diǎn)戒備心，看到算命老頭一副見了閻王爺?shù)臉幼痈鞘阆嘈攀强闯隽它c(diǎn)什么門道才嚇成這樣。

“快帶你孫子走，我不敢也沒資格替你孫子算命，我都半條腿進(jìn)棺材的人了，平生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想留些陽壽安度晚年而已呀，可別折煞人。”

除了一開始算命老頭看了我一眼外，就再也沒敢拿眼睛正眼看過我第二眼。越是說不出個所以，越是證實他心虛，是個騙子，我拉著奶奶要走。

可奶奶當(dāng)時深信不疑，一根筋死磕到底，硬是纏著算命老頭算一算。算命老頭也是極其固執(zhí)的人，說不算就不算，兩人一拉一扯倒吸引了一些看熱鬧的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在吵架。

我當(dāng)時覺得特丟臉，恨不得鉆進(jìn)地縫里。

這時候，人群里擠進(jìn)來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他手里拿著一個保溫飯盒，他對著算命老頭喊了一聲“爸”后，沖進(jìn)去就推了一把奶奶，兇神惡煞的吼：“你干什么的？”

奶奶一把年紀(jì)經(jīng)受不起這大力一推，整個人摔在地上，我怒火攻心指著他鼻子就開罵：“你干嘛推我奶奶，她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弄死你！”

中年人估計看我一個學(xué)生模樣好欺負(fù)，卷起袖子上來就想揍人，還沒抬手，那算命老頭像個小孩子一樣突然哇的一聲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

把在場的所有人看得一臉懵逼。

一點(diǎn)不夸張，他哭得眼淚和鼻涕相交縱橫，邊哭邊拍地：“命啊命啊……”一直不停重復(fù)這個命字。

我把奶奶扶起來，估計她沒想到事情這么崎嶇反轉(zhuǎn)，也不忍心再纏著人家算什么命，一臉愧疚拉著我往外走。

他兒子怎么安慰算命老頭都沒用，硬是不說別的話，只顧著喊命?？吹轿覀円?，趕緊沖上來攔著不讓走，意思是事情沒弄明白之前誰都走不掉。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呆得越久越是麻煩，引起交通堵塞就會引來警察。我急得對中年人解釋：“我們根本沒什么誤會，快放我們走。”

“想都別想，我爸都哭成那樣了，還沒誤會？”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又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中年人的身體周圍突然起了一層紅霧，由淡逐漸變深。

然后聽到‘嗖’地一聲，一塊拇指大的小石塊不知道從哪飛過來，擊中了他的太陽穴，中年人兩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人群里一下炸了，有人好心打120電話。

有人喊，中年人是被一輛小車輪胎撇到的石塊擊中的，車都跑了上哪追去？

有人喊，這么多人圍著一個圈，誰沒砸中偏偏砸中他，真是倒霉。

大家都以為算命老頭會跑過來關(guān)心兒子的情況，可是他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在我面前，不斷磕頭求我救救他兒子的命。

“這老頭是不是傻？關(guān)人家什么事？”

我聽到人群里埋汰算命老頭的聲音。

一直等到救護(hù)車到來，算命老頭死活拉著我和奶奶上車陪同，一路上腦袋都是空白。

醫(yī)生在車上搶救，在聽到他們對算命老頭搖搖頭，說了一句“要有心理準(zhǔn)備”的時候，我的脊椎骨更是發(fā)涼到頭皮頂。

更讓人心寒的是，算命老頭由始至終從未正眼看過兒子一眼，卻不斷哀求我要救他兒子，怎么救？

那一刻我竟然有點(diǎn)開始相信他是算命先生，他一定知道很多事，至少能解釋得清我為什么指誰誰就出事的原因。

到了市醫(yī)院，傷者轉(zhuǎn)進(jìn)急救室。

奶奶怕我惹到官司麻煩，拼命和算命老頭解釋這是一場意外，很多人可以作證，根本和我無關(guān)。

算命老頭不理奶奶，只盯著我一個人，哭喪著臉說：“只有你能救他一條命。”

“醫(yī)生剛才都無法保證，我不是醫(yī)生，怎么救你兒子呢，如果我能救，一定會救。”

他聽了我這句話突然轉(zhuǎn)悲為喜，抹干臉上的淚水，松了口氣：“有你這一句話就行了。”

沒一會，醫(yī)生從急癥室出來，說傷者情況極其不樂觀，太陽穴受到重?fù)?，造成腦膜中動脈破裂出血，局部形成硬膜外血腫，很有可能過不了今晚。

算命老頭似乎早預(yù)料到這個答案，臉上沒有任何神情變化，仿佛里面躺的不是親生兒子，只是呆呆的看著急癥室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爺，今晚可以先通知家人親戚都來見一面，以防……”醫(yī)生說到一大半的時候，估計怕他聽了會有過激情緒昏厥或摔倒在地，還特意用雙手?jǐn)v扶了一會。

“你懂什么，有他在這，死不了！”算命老頭說得極其平靜又肯定，醫(yī)生偏過頭看我看得一臉莫名其妙。

整整一個下午，算命老頭像塊磁鐵一樣，我去到哪他就跟到哪，連上廁所都不放過。

他不報警，也不通知家人，弄得我渾身不自在。

就連奶奶最初的那份愧疚心都給磨滅掉了，質(zhì)問算命老頭這樣算什么意思，像跟著嫌疑犯一樣。

我們?nèi)齻€人在醫(yī)院走廊形成一幅惹眾怒的畫面，我趴在窗口昏昏欲睡，算命老頭鞠著腰站在我屁股后面形同雕像般紋絲不動，奶奶則像只蒼蠅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聲音越來越大。

隨后，我們幾個被護(hù)士長趕到醫(yī)院樓下。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承認(rèn)這事我們有間接責(zé)任，也答應(yīng)幫你，但怎么幫，你又不說話。奶奶年紀(jì)大，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很對不起，我已經(jīng)逆天而行，也是逼不得已，只要今晚兒子平安醒來就好了。”

我看到算命老頭眼睛都紅了，也不太像在說假話，何況別人一沒報警、二沒叫家人來鬧，應(yīng)該是有苦衷。

他兒子仍在昏迷不醒中，還反過來和我們說對不起，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頓時心軟得沒脾氣。

算命老頭請我們在附近吃了頓飯，又在醫(yī)院旁邊的旅店開了間房讓奶奶休息，幸好父母值夜班，否則還真不知怎么解釋清楚這爛攤子。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一天，我和奶奶睡得很沉。

算命老頭搖醒我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diǎn)半，他輕聲說：“是時候幫我了。”

醫(yī)院探病時間早已經(jīng)過了，但這次例外，因為他兒子隨時會走，醫(yī)生特批親人可以守在一旁。

在沒進(jìn)病房之前，算命老頭拉著我在樓梯口十分嚴(yán)肅的吩咐：“下半夜如果你看到有陌生人進(jìn)來說我兒子是時候走的時候，你千萬要記住，不能答應(yīng)讓他帶走，就說是自己弄錯了。”

“是誰要帶走你兒子？”

算命老頭頓了頓，“這人你不認(rèn)識，但他認(rèn)識你，你拒絕讓他帶走我兒子后，這人會離開。等過不了多久，又會有兩個人進(jìn)來要帶走我兒子，你只要說一句‘張義忠陽壽未盡’就行了，這個時候他們會拿出一本簿子讓你確定，你用食指指著我兒子張義忠的名字輕輕點(diǎn)一下，再加一句‘添壽十五’。”

“完了？”我等了半分鐘，算命老頭也沒再開口，仔細(xì)想想，不對呀，他剛才說的什么陽壽未到，添壽十五。這哪像正常人的對話，細(xì)思極恐，“你說的他們，不是人？”

他猶豫了會，點(diǎn)點(diǎn)頭，“他們不是人。”

我不干，這事不去找道士反而找我一個高中生能干什么？這一刻，我重新懷疑他不是個騙子，而是個神經(jīng)病。

“你答應(yīng)過幫我的，也只能你去做，等張義忠醒來后，我會告訴你判官指的所有事。我連自己的陽壽都給了兒子，還怕什么天機(jī)泄露不泄露，能救兒子，也算活夠本了。”

判官指？

“什么是判官指？”

“照我的話去做，做完后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再怎么糾纏不休，算命老頭硬是不松口，想到等會自己和不是人的東西說話交流，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可幫他，我身上的秘密又能解開，一時猶豫不決。

“時間快到了，別怕，誰都傷不了你。”算命老頭語氣急促，左顧右盼推著我進(jìn)病房，然后把門鎖上。

整個病房里，張義忠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只有心電測試儀跳動的頻率表示他還活著。

我緊貼著墻壁，面對著病床，一步都不想靠近。

周圍安靜得可怕，我能清晰聽到自己加速跳動的心跳聲，連腿都在哆嗦。越是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腦子里越是浮現(xiàn)各種恐怖陰森和初中老師腦袋被削去一半的畫面。

嗤……

白熾燈忽閃了幾下。

走廊外響起一陣微輕的腳步聲，是護(hù)士查房嗎？

腳步經(jīng)過門口，又漸漸遠(yuǎn)去。

一陣陰風(fēng)吹過，我打了個冷顫，白熾燈突然無故熄滅，病房里一片昏暗。

我下意識抬頭看燈一眼，又轉(zhuǎn)頭看病床左邊窗口是不是沒關(guān)好的時候，窗邊旁已經(jīng)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材特別矮小的人？

借著窗外路燈的光線，由于那人不夠高，光線又被墻擋住，他正面整個輪廓都烏漆嘛黑，根本無法看清長什么樣。

但我知道根本不是人，否則他從哪里進(jìn)來的？

我感覺得到他根本沒有在看自己，反而聽到一個聲音，一個聽起來很正常的男人粗狂聲對著病床上的人說：“張義忠，該走了。”

這話剛落，心電測儀器的心跳頻率逐漸下降。

“他不能走，是我弄錯了！”由于太過緊張，當(dāng)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條件反射說出這一句話來，趕緊捂住嘴巴。

昏暗中，那人好像抬了下頭，但第六感很強(qiáng)烈告訴我，他此時正盯著自己看，盯得我大氣不敢喘，小氣不敢吸，整個病房里的所有東西仿佛定格了般。

那人突然動了，朝這邊走來，我閉上眼睛不敢看，然后感覺到他經(jīng)過自己面前時，好像有一部空調(diào)正對著我的全身吹冷氣，身上冰涼冰涼的。

接著聽到房門打開，隨即又關(guān)閉的聲音。

腳步聲？

一步?jīng)]聽到。

與此同時，心電側(cè)儀器上的心跳恢復(fù)正常頻率，而白熾燈也在同一時間敞亮。

房門突然砰的一聲響，嚇得我渾身一個激靈，褲襠一熱，眼睜睜看著自己淺色褲子慢慢變成深藍(lán)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