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杰再次睜開眼睛,已經(jīng)是在越以城的車里。車窗外夜色降臨,車后方,十幾輛車窮追不舍。
“越叔叔,你受傷了?!”向杰驚訝的看著越以城,只見他一身的血污,單手抓方向盤,垂放在身側(cè)的右手,手背傷口已經(jīng)見骨,血流不止。
“小杰,你傷怎么樣?還撐得住嗎?”越以城皺眉看向向杰。
“我沒事,你明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你,你為什么還要來?”向杰感覺全身疼痛難忍,勉強坐直身體,憑自己的感覺判斷,右側(cè)的肋骨至少斷了兩根。向杰忍疼撕下自己襯衫的一邊袖子幫越以城將手背上傷口臨時包扎起來,自責道,“是我害了你。”
“不關(guān)你的事,是我太疏忽了,我應(yīng)該提前派人保護你。”越以城神色自若的安撫向杰。
“他們是什么人?”向杰回想起那個骷髏人頭領(lǐng)的審問,沉聲道,“他們似乎很關(guān)心你是不是會把金沙交給我。”
“他們知道你的身份,又知道拿你來要挾我,應(yīng)該是金沙內(nèi)部的人。”
說話間,車子已經(jīng)來到交叉路口,越以城語氣冷靜的囑咐道,“前面路口,我減速,你下去!好好躲著,千萬別逞強,正峰的人很快就會到。”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向杰著急道,被偷襲是意外,他還有能力自保,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單打獨斗強。
“照我的話做。”
轉(zhuǎn)眼就到了交叉路口位置,越以城把車駛向路邊車速放慢后,不由分說就將向杰推下車。拉上車門,越以城立刻加速轉(zhuǎn)向,后視鏡里,他看到向杰順勢滾入到路旁斜坡下方的草叢,露出釋然的微笑。
越以城將追來的車輛引開后,向杰忍著傷痛爬回路面,也許是因為衣衫破損,加上臉上的血跡,向杰一連攔了好幾輛路過的車,司機都沒有停下。
沒時間了,耽擱一分鐘,越以城就多一份危險!
當向杰再次等到一輛迎面而來的車時,當即不顧危險站到了路中間去攔截。
司機見狀,嚇得趕緊猛踩剎車,吱茲——??!
一輛紅色兩座敞篷小跑終于在距離向杰腿部不到一公分處驚險的停了下來,一個身穿名牌性感小套裙的美女司機邁著顫抖的雙腿走向車頭,見向杰一身僵直的站在那里,很不安的開口詢問,“你……你沒事吧?我有沒有撞、撞到你?”
向杰面無表情的回頭瞥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邁步繞向駕駛座,“有事,人命關(guān)天,上車!”
“你干什么?放開我,放開!”周薇薇見他能走、能說話,確定自己并沒有撞到他,剛剛的驚嚇瞬間轉(zhuǎn)成了憤怒,“再不放開,信不信我要你好看!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自己知道就行。”
“你!”周薇薇抬腳欲踹,向杰卻突然松開她的手,彎腰吐出了一口鮮血。
周薇薇愣怔的看著他,“不是吧,我還沒碰到你呢,你這是要碰瓷嗎?”
向杰抬手抹去嘴角的鮮血,回頭看她一眼,說,“我只是需要借一下你的車,你如果不愿上車,就報警吧。”
“不行!我的車!”周薇薇見向杰就要坐進駕駛座,連忙推開他,自己先擠了進去,又在向杰充滿威懾力的提醒目光下,才很不情愿的挪動屁股坐到副駕座去。
向杰坐上駕駛座立即發(fā)動車子,同時還不忘提醒周薇薇,“系安全帶!”
周薇薇手忙腳亂的系好安全帶,也好奇的問,“你這是要去哪里?”
“有手機嗎?”向杰不答反問。
周薇薇頓了頓從包包里拿出手機,劃開鎖屏遞給他,向杰一只手控制方向盤,另一只手拿過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周薇薇看著他熟悉的撥出一長串數(shù)字,這個時代,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號碼都用掃的,能特地去記一個人的手機號碼,這個人一定很重要。
向杰能記住的號碼也在一只手能數(shù)過來的范圍,其中有兩個人的手機號,卻從來沒忘過,一個是越以城,另一個就是老舅。
老舅的本名很少人知道,幫會中的后輩也只知道他是金沙幫上一輩的老人。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老舅是向遠山的大舅子,大舅子老了就成了老舅,老舅這個外號也是由此而來。
向杰之所以記住老舅,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母親曾經(jīng)告訴過他,當年意外懷孕的母親被向遠山的正室趕出金沙幫的時候,不小心傷了胎氣,孩子差點流產(chǎn),是老舅送給她三幅安胎藥才幫她保住了腹中胎兒,以老舅的身份立場,本該跟受害者的妹妹站在同一戰(zhàn)線去譴責當?shù)谌叩膮泅裕麉s決定出手救這個無辜的胎兒一命,這一舉動充分的表現(xiàn)出一個醫(yī)者的仁心。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老舅十幾年來都沒有換過手機號。
“喂,舅爺,我是向杰,越以城出事了,候正峰他在哪……”向杰話說到一半,感覺到手機另一端傳來的沉悶氣息很不尋常,“老舅,怎么了?”
另一邊,老舅低沉的嗓音緩緩傳來,“阿城,死了。”
向杰的心咯噔一下,腦海瞬間一片空白,眼淚無聲涌出,哽聲繼續(xù)道,“你們在哪里?”
西街野地球場,十幾輛車車圍成半圓形,車燈照著同一個方向,在場的人無一不是跪在地上,有的人低著頭抽噎,有的人向著車燈聚集的方向默默抹著眼淚,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車燈中心位置,越以城的身體倒在一處大面積的血泊里,死狀慘烈,雙眼血肉模糊,全身多處刀傷,傷口外翻見骨,內(nèi)臟流出,身上的血都已經(jīng)流干……
候正峰踏著血泊來到越以城身旁雙膝跪下,緩緩脫下風衣外套將遺體蓋上,心如刀割,他雙拳緊握,目中含淚,咬牙發(fā)誓,“城哥,你安心走,我一定讓傷你的人百倍奉還!”
一個小弟弓著身子走到一個留著半邊頭發(fā)的男子身邊,附耳小聲說道,“亮哥,路口有一個人嚷嚷著要進來,他說他叫向杰,你看,要不要讓他進來?”
趙亮聞言,輕哼了一聲,“攔住他,他是向遠山的私生子,他這個時候回來,誰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依我看,城哥這事,肯定跟他脫不了干系。”
“放我進去!”向杰怒吼著,將阻攔著他的混混撞開,沖向球場中心,但沒走幾步就被圍上來的人聯(lián)手將他放倒,并死死的摁倒在地。
周薇薇躲在車里,忐忑的望著遠處聚集的人群,不敢靠近,向杰下車后,她想過調(diào)頭就走,但轉(zhuǎn)念想到向杰這一路流下的眼淚,還有前面那些人對他的兇狠態(tài)度,又有些不忍心就這樣棄他而去,只能糾結(jié)的待在車里等著。
候正峰親自將越以城的遺體抱上車后,回頭瞥了向杰一眼,對手下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放開向杰。
向杰跌跌撞撞上前,還沒來到候正峰面前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用膝蓋和手半跪半爬的來到候正峰跟前,伸手抓著他的衣角哀求著,“正峰哥,我求你,讓我上車,我想再看看越叔叔,可以嗎?”
候正峰強壓著心里的怒火,抬腳將向杰踹倒到一邊,臉色森寒如冰,“城哥會出事,都是因為你,你還有什么臉去見他?”
向杰倒地后又吐了一口血,掙扎著,一時難以再爬起來。
趙亮走上前,陰狠的一把抓起向杰的頭發(fā),逼他面向自己,以一副審問的口吻道,“向杰,你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回來?為什么你一回來,城哥就出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夠了!”候正峰呵斥住趙亮無中生有的妄加推斷。
候正峰心里其實是明白的,有人綁架向杰對付越以城,越以城為救向杰甘愿冒險,這已經(jīng)說明,越以城是絕對信任向杰的。趙亮的這些妄加指責的話,如果傳開,必定會給向杰帶來難以預(yù)料的麻煩。候正峰看到向杰一身傷,心中也有一絲不忍,但越以城的慘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讓他不能控制自己,將怒火發(fā)泄到向杰身上。
候正峰丟下向杰上車離開,在場的車輛也緊跟其后,全部撤離。
周薇薇目送所有車輛從自己旁邊經(jīng)過,再回頭看向躺在球場上失聲痛哭的向杰,心里也不由的百感交集。
“你還好嗎?”周薇薇來到向杰身邊蹲下,給他遞了一包紙巾,她的視線不經(jīng)意掃過球場中心的那一大灘血跡,瞬間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一個人的身體真能流出那么多的血嗎?
“他……是你的什么人?”
越以城是他的什么人?
向杰也在心里問自己,是父親!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很自然的就給出了答案,原來他跟易菲一樣,早就將越以城當成了父親、生命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他愿意回到向家老宅,并不是因為老宅是父親向遠山留下的產(chǎn)業(yè),也不是因為這里有他和父親唯一相處過的半年時光,而是因為,這里有越以城這個男人。所以他才會那么自然的、理所當然的將越以城所在的地方,當成了漂泊人生的最理想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