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白正在祠堂中思索著應(yīng)對的計策,卻見一個小丫環(huán)走至身前行禮,這丫環(huán)平時都跟在母親身邊,他倒是認(rèn)識的。
那小丫環(huán)恭敬地說道:“三公子,夫人說,老爺請您去后院有事相商。”
沈慕白點頭應(yīng)允,便向后院而去。
沈家的大廳中,一群人早已開席,并沒有等所有人都落座。
沈重秋許是喝了些酒,興奮地叫道:“三叔,三叔,你怎么才來啊?我們都喝半天了。”
沈慕白已經(jīng)猜到沈老爺子叫他去后院是讓他陪著一起吃飯,但如果這么說的話,怕是有炫耀之意,免不得惹人妒忌。于是說道:“我?guī)Я艘稽c兒秘藥回來,聽說你爺爺這段時間身體不大好,我去拿給他試試,你們盡管先吃!”又向二哥沈慕紅告了罪,這才直奔后院而去。
進了最后一進房子后,果然見到房間里已經(jīng)擺設(shè)了一桌酒席,沈老爺子和李氏都坐在桌前,卻并沒有動筷。
沈慕白上前見禮,被沈老爺子笑著招呼入席。
沈老爺子身體不好,所以平日都不喝酒,今天卻破例喝了一杯。
以前沈慕白身為首富之時,宴席上的應(yīng)酬多是身不得已,說話要講套路,從來沒有上來直接說事的習(xí)慣。沒想到和自己老爹吃飯也要這樣,他已連著幾杯酒下肚,也沒見他爹有要說事的打算。
沈慕白有點擔(dān)心自己這么喝下去,等開始商量事時,已經(jīng)頭腦不清晰了。
這時卻見李氏說道:“慕白,你這次平民絲綢的事做得好,娘也挺你高興……”她下來的話大概是要干一杯的意思。
但沈慕白好容易抓住一個話題哪會就這么錯過,馬上嘆了一口氣:“不瞞娘說,那個平民絲綢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風(fēng)光,我今天祭祀時說得也不全客套話,其實現(xiàn)在我也遇上了很大的難處!”
沈老爺子一愣,沒想到兒子會這么說,不由問道:“有何難處,你且說說,我們可以一起核計核計。”
沈慕白說道:“第一大難處,就是別看平民絲綢銷售得不錯,其實我們并沒賺到錢!”
沈老爺子驚訝道:“沒賺到錢?這是為什么?”
李氏最替兒子著急,也忍不住說道:“慕白,不賺錢的生意你怎么還做?”
沈慕白沉吟道:“首先我做平民絲綢的目的并不是賺錢,而是套現(xiàn),就是將家中積壓的廢品絲綢全部換成現(xiàn)銀!這個目的可以說我是達到了,但若說賺錢,我說句實話,絲綢就是絲綢,哪怕是野蠶絲也便宜得有限。加上我在前期宣傳和營銷上做了大量的投入,而且在節(jié)前又進行了一次降價促銷,所以現(xiàn)在只是把投入的本錢拿了回來,利潤卻幾乎為無!”
沈老爺子和李氏互看了一眼,這個結(jié)果多少有些意外。
沈老爺子畢竟在從商經(jīng)驗更豐富一些,思索了許久,才說道:“你說的是其他費用過高,但那些宣傳的效果已經(jīng)達到,接下來便可以減少這部分的投入,也許便可以有賺頭了。”
沈慕白點頭道:“爹說得有理,如果繼續(xù)這么做下去,確實是還有點賺頭的。雖然利潤不高,但因為我們直接面對終端……哦,就是直接面對百姓,收回來的全是現(xiàn)銀,不會有回款的壓力,這是其他生意比不了的!從資金周轉(zhuǎn)的角度,平民絲綢確實還有些優(yōu)勢。”
這些話李氏都聽不懂,她只關(guān)心兒子做這事會不會吃虧,于是試探地問:“那是不是能做???”
沈慕白說道:“本來能做,但,另一個難處又出現(xiàn)了!”
沈老爺子忙問:“什么難處?”
沈慕白直言:“我們沒絲了!節(jié)前的這次大促銷,差不多將我們的野蠶絲絲綢銷售一空了!節(jié)后一定會銷售下降嚴(yán)重,所以可以勉強支撐一段時間,便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得關(guān)門!”
沈老爺子不由又是一驚,便問道:“我聽重秋說,你在紀(jì)大人那里又進了一批野蠶絲,這絲來得及供應(yīng)上嗎?”
沈慕白想了許久,說道:“爹,這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你幫我拿拿主意。最近我也有了一些想法,但一直猶豫要不要做。”
沈老爺子聽到兒子向自己請教,不由身體坐了直了一點兒,說道:“你說來聽聽,只要對沈家有利的事,爹都全力支持你!”
沈慕白點了點頭,說道:“首先,和紀(jì)保山的合作,我們現(xiàn)在還是有求與他,免得他再對我們沈家下手,和他的合作便不是能不能賺錢這么簡單了,我們只能選擇他這唯一的野蠶絲進貨渠道!但隨之便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沒法貨比三家,蠶絲的價格我們便沒有話語權(quán),差不多是他們說多少,他們便得付多少。而我現(xiàn)在卻不甘心做這低利潤的生意,那等于我們的辛苦錢最后都會讓紀(jì)家父子拿走了!”
沈老爺子對這話深表贊同,便問道:“那你有何應(yīng)對之策?”
沈慕白答道:“我準(zhǔn)備讓出作坊兩成的分子給紀(jì)家父子!”
“給他們兩成分子?”沈老爺子明顯腦子跟不上兒子的思路。
沈慕白應(yīng)聲:“嗯,只有把這父子倆拉進來,才能和我們共同進退!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絲綢的利潤如此之薄時,必然不甘心,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從原料的成本上做文章,就是野蠶絲的價格必須降下來!如果絲不降價,綢便沒利潤,綢沒利潤我們就做不下去,我們做不下去,就不會再進他的蠶絲!”
沈老爺子恍然大悟:“絲綢雖然分了利潤給他們,但卻逼迫他們在絲上讓利,這么一折算,興許利潤還會不降反升,這個法子不錯,可以大膽去做!”
沈慕白馬上恭敬道:“有了爹的支持我便放心了,接下來我還計劃將沈家倉庫中那些廢棄不用的絲,也全折成現(xiàn)銀銷售出去,那些絲本來就被計算在成本之內(nèi),賣出的每一份都是利潤!”
沈老爺子想了想,問道:“你是說之前蠶絲洗白時,那些被堿化后變脆的蠶絲?那些絲一動便會斷掉,根本就紡不出綢?。?rdquo;
沈慕白自信地說道:“我這些天研究了吳掌柜之前的配方,知道他的堿性成分劑量過大。這些日子,我和一些道士請教過煉丹的方法,發(fā)現(xiàn)他們的藥劑正好和絲的情況相反,如果兩種配方結(jié)合,就能讓絲酸堿中和!就是說絲中堿化掉的成分會給洗回來,絲便會恢復(fù)彈性!”
其實這只是化學(xué)上一般的氧化還原反應(yīng),但如果直接說化學(xué)公式面前兩人一定聽不懂,他干脆假托道士煉丹的名義說事。畢竟這個世界中,很多化學(xué)知識掌握在道士的手中。
沈老爺子被他的這一番言論驚得張大了嘴,要知道紡織行業(yè)的創(chuàng)新不知有多難,過去的幾千年都沒多大變化,之前吳掌柜一句可以蠶絲洗白,便讓沈家欣喜得亂了方寸。而沈慕白居然說他有更加神奇的還原配方,這可是無價之寶啊。
但經(jīng)歷了上次洗白事件上當(dāng)?shù)慕逃?xùn),沈老爺子謹(jǐn)慎了許多,沉聲問道:“你可有把握?絲洗出來真的能恢復(fù)以前的彈性嗎?要知道你打出平民絲綢這個名氣可不容易,不要為了一點兒小錢而砸了自家的牌子!”
沈慕白恭敬地說道:“爹教訓(xùn)的是,藥方再神奇也無法將絲還原成原來的樣子,肯定絲會彈性不足,紡出的綢也會易壞,易破,使用壽命不長。這種絲我們自己是不能用的,一用便把創(chuàng)下的好名聲全給毀了。”
“但我們不用,并不表示不能直接把綢賣給別人!我們也不用瞞別人,所有缺點照直說,絕不隱瞞。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要知道易破的綢也是綢啊,我們又以超低的價格出售,低到比原絲還便宜!”
沈老爺子聽得心驚肉顫,他生意做了幾十年,從來沒想過生意還可以這么做,不禁問道:“這行嗎?”
沈慕白自信地說道:“平民絲綢自迎蠶神之后,必定聲名遠播,眼紅而有心插手這一領(lǐng)域的人不會在少數(shù),但他們卻會苦于沒有低價絲綢的進貨渠道,這批絲正好符合他們的要求!每個買的人都知道這絲用不上多久,但還是會貪圖便宜!這算不得欺詐,不過是我們做中檔絲綢,他們做低檔的絲綢,定位不同罷了!”
父子倆一番長談不知不覺到了晚上,期間李氏起身了幾次,將桌上的菜熱了又熱,但爺子倆依然談興不減。
沈老爺子很欣慰,現(xiàn)在他終于意識孩子長大了,而他也老了,他甚至產(chǎn)生了從家主之位退下來的想法。
但沈慕白阻止了他的這個念頭,因為沈家還沒有度過危機,現(xiàn)在不宜發(fā)生大的變動。而且對于二哥的事,他也心有顧慮,卻又不方便和沈老爺子直說。再沒搞定這事之前,家主的改變,可能會讓對方狗急跳墻,反節(jié)外生枝了。
他也拒絕了沈老爺子公布他重回沈家的主意,因為他后面要做的事,還不能把沈家拉扯進來,如果他不是沈家人,便不會落人口實,反而生意更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