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內(nèi)，母親還是晚上前來送飯，于是沈慕白每天便只有這一頓飯可吃了。但她帶來的都是沈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的消息，好像并沒有蠶絲出問題的消息，這讓母親對他的預(yù)測開始懷疑起來。

這段時間實(shí)在是無聊，吃喝拉撒全在屋中進(jìn)行，于是他讓母親將當(dāng)朝或者當(dāng)?shù)氐臅眯﹣斫o他打發(fā)時間。

聽到兒子居然肯讀書，李氏分外高興，果然第二天一早，讓家丁抬了一箱書過來給他看。

沈慕白挑些有用的內(nèi)容看，對當(dāng)?shù)睾彤?dāng)朝的風(fēng)土人情做些了解。

第十日時，母親照例在晚上送飯過來，今天有魚有肉，米飯也帶了不少。

李氏一面開心地看著兒子狼吞虎咽地吃飯，一面和他聊著閑天。

“今天的菜多，要多吃一點(diǎn)兒啊。你知道嗎？今天加菜可是你父親囑咐的，他還是心里惦記你的，只是嘴上不肯服軟。你就向他道個歉，給他個臺階下吧。”李氏說道。

沈慕白正在向嘴里扒嘴，聞言馬上止住了動作：“哦？父親怎么說的？母親你詳細(xì)說說。”

李氏嘆氣道：“他今天明顯是想你了，問你這幾天都在做什么？我就說天天挨餓，只晚上能吃一點(diǎn)兒東西，白天就一個人在看書，已經(jīng)看完幾十本了。他沉吟了半天，說讓晚上給你加點(diǎn)魚肉。”

沈慕白不由陷入沉思：“怕是家中的蠶絲出問題了！母親，你明天留意下家里的情況，也觀察一下大家平時都是什么表情。”

李氏卻明顯不大相信：“我看大家比平日更忙了，沒發(fā)現(xiàn)那些工人有什么異樣啊。”

沈慕白說道：“下面的人是最后一批發(fā)現(xiàn)問題的，如果出了問題，高管和父親會最先知道，而且會馬上想著補(bǔ)救措施，其他的人都會被瞞過，若等下層的人也知道時，沈家就完了！”

這一晚，李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不斷想著兒子的話，這幾天兒子好像變了許多，變得自己都看不懂了。她想著兒子晚上自信的樣子，不由更加擔(dān)心。

左右睡不著，她干脆起來，去了后院。

按照平日的作息習(xí)慣，沈老爺子應(yīng)該已休息了，由于近些年他的身體越來越糟，夫妻一直處在分居的狀態(tài)。

近得院中，卻發(fā)現(xiàn)后院中書房的燈是亮的，里面似乎還有人影在晃動。

“怎么會這么晚還不睡？老爺?shù)纳眢w哪吃得消??！”李氏不由擔(dān)心起來。

她走近門前，卻聽到里面杯碎的聲音，不由被嚇了一跳，忙站住腳。

只聽沈老爺子高聲吼道：“吳一般，你說，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絲都斷了？”

吳掌柜的聲音響起：“老爺，蠶絲洗白試得太少了，剛看到蠶絲能變白，便大面積應(yīng)用，多半是絲被堿化得太厲害，經(jīng)不住了。如果減小劑量有可能便沒問題了……”

沈重秋的聲音又響起：“還試？你知道這幾天損失了多少絲嗎？不洗還好，這一洗大半的絲都報(bào)廢了，你知道這損失多少錢嗎？這個損失夠我們用最好的蠶絲了！”

吳掌柜又說道：“就算沈家這次的生意賺不到錢，但只要這個洗白方法能試得通，以后沈家必然一本萬利，那時定能賺到大錢！”

沈重秋怒道：“還試！你還嫌損失不夠大？”

沈老爺子說道：“重秋，稍安勿躁！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了，必須全力攻克洗白的難關(guān)，沈家壓了這么多絲在倉庫里，根本沒有退路！”

李氏在門外聽到這消息，不由精神一凜，這事情的發(fā)展似乎與兒子所言正好吻合。

難道沈家真的在劫難逃了？李氏不不寒而栗。

兒子自然料到了這一慕，是不是他會有解救的方法呢？

想到這里，她不由慢慢退出了院子，在院子進(jìn)門之處，咳嗽了一聲，喊道：“老爺，怎么這么晚還不休息??？”

屋中馬上陷入安靜，好像有沈老爺子低聲的囑咐。

屋門被推開，沈慕紅走出來，恭敬地說道：“二娘，爹讓您進(jìn)去。我們的事也商量好了，這就告辭了。”

沈重秋和吳掌柜的也跟著出門，先向李氏行禮，然后一起出了院子。

沈老爺子看著進(jìn)屋的李氏，語氣平靜地說道：“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休息？”

李氏嘆氣道：“老爺你身體都這樣了，還沒休息，妾身怎么睡得著啊。是不是你遇上什么難事了，妾身也想為老爺分憂。”

沈老爺子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還是嘆氣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幫上什么忙，還是早點(diǎn)歇著吧。”

李氏試探地問：“不知慕白能不能為老爺分憂呢？我看他也知錯了，現(xiàn)在也知看書用功了。”

沈老爺子不由感慨：“這孩子……”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給慕白恢復(fù)一日三餐吧，他要看什么書都給他。沈家的事，他暫時還是不要參與了。”

離開后院，李氏的擔(dān)憂更加強(qiáng)烈，雖然沈老爺子什么都不肯說，但似乎更加佐證了兒子的預(yù)言。這一夜她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直到天亮也沒有睡著。

第二天一早，她便爬起來，趕往絲綢作坊，沈家有沈家的規(guī)矩，一般不相干的人是不可以干預(yù)生意上的事的。

于是她只是找了個理由在作坊外的涼亭坐著飲茶，看著人出人進(jìn)。

由于絲綢的生意非常急，工人分作了幾撥，日夜不停地在加班。夜班和白班交接時，熱鬧了許多，工人們也會相互說些閑話。

“吳掌柜的就是能耐，這絲說白就白了，聽說三公子還叫囂著這絲不能用呢。”

“那個廢物，理他作甚，聽說老爺差點(diǎn)把他趕出沈家。”

“這事我也聽小少爺說起過的，那白癡三公子還嚷著沈家要完呢。”

“這筆絲綢織成，我看他臉往哪擱？”

“生了這樣的兒子，每月領(lǐng)點(diǎn)錢去逛青樓就得了，管什么生意上的事啊。”

“你以為他不去青樓啊，聽說還讓姑娘耍，花了錢也經(jīng)常上不了床！”

幾個工人哄堂大笑，慢慢地走向遠(yuǎn)處。

李氏臉色鐵青，幾次欲從旁邊的涼亭中沖出去打這些人的嘴巴，但終于還是忍住。因?yàn)閮鹤幼蛲碚f過，如果出了事，下層的人一定是最后才知道的。昨晚她聽到沈家的人開會，可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一定蠶絲洗白技術(shù)出了什么問題！

工人交接完成后，作坊外便陷入了安靜，李氏因?yàn)橐灰箾]睡，不由便打起瞌睡。

模模糊糊中，便見到有工人不斷地在出出入入，似乎將一筐筐的蠶絲搬來搬去。

到了正午，她被人輕輕推睡，睜眼看時卻是自己的隨身丫環(huán)，原來是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便來找她，見她睡著了恐怕她在外著了涼。

沈家餐廳中卻并不見人，問過后，才知是沈老爺子因身體不舒服沒有胃口，沈慕紅、沈重秋等人卻是在作坊忙碌，沒有回家。

李氏也推脫有些累了，讓人打些飯菜給兒子送去，自己卻徑直回屋休息去了。

睡到下午時，正做了一個惡夢，不由坐起，抹去額頭的冷汗，突然便想到上午的事有些蹊蹺。

作坊中怎么會無故將蠶絲搬進(jìn)搬出呢？會不會蠶絲洗白出了問題？這現(xiàn)象不合常理啊。

她忙坐了起來，先去后廚，囑咐做些清淡的小菜，然后裝進(jìn)食盒里，拿去了后院。

沈老爺子卻并沒在休息，而是端正地坐在藤椅上，像是等著什么人。

“老爺，你又什么也沒吃吧？我讓后廚做點(diǎn)清淡的小菜，你多少吃一點(diǎn)兒吧。”李氏將食盒一樣樣擺在桌上。

沈老爺子不由心中一暖，握著她的手說道：“這個家可辛苦你了，我老了不中用了，卻害得你守活寡。”

李氏也有些動情地看著沈老爺子：“老爺，別說這些了，都老夫老妻的，你且吃點(diǎn)東西，沈家的生意可離不開你！”

沈老爺子搖了搖頭：“怕是不成了，沈家可能會毀在我的手里。我在祖屋里留些東西給你，過幾天你就和慕白帶著東西離開沈家吧！”

李氏不由落淚：“老爺，真的讓慕白說中了嗎？我不走，我就在這里陪著老爺，死都不走！”

沈老爺子不由動情：“你總得給我沈家留下個根啊，這次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計(jì)沈家，可惜我發(fā)現(xiàn)的太晚了，回天無力了。現(xiàn)在我必須撐下去，讓外人看不出我的底細(xì)！絲已經(jīng)不成了，越做下去損失會越大，但我卻只能硬著頭皮讓工人繼續(xù)織下去！”

李氏建議道：“慕白既然提到了這些，能不能讓他參與進(jìn)來，要不定人多能想出點(diǎn)辦法的。”

沈老爺子無奈地?fù)u頭：“來不及了，我得讓慕白和沈家撇白，這個兒子現(xiàn)在是我最看不懂的，如果他背后真的有高人，那人也是在幫他的。沈家是不成了，讓他帶著那些東西另辟一條出路吧，我必須留在這里，給其他人一個交代！”

第十五日，沈老爺子當(dāng)著所有工人的面，大罵了沈三公子一頓，將其逐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