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當(dāng)然也算,不過要分情況。一種是至親之人喪期四十九日內(nèi),也就是頭七到尾七之間的時間,一個是懷孕期間。很顯然,這兩種情況,楊婆婆都是不符合的。
另外還有幾種夢,相對而言也是具有一定的參考性,但價值并不高。一個是死去的親人托夢,就好像楊婆婆遇到的這種,當(dāng)然,這當(dāng)中還包含了絕大部分因?yàn)樗寄睿蛘邉e的原因,引起的自發(fā)的夢。例如我成天幻想著發(fā)財,那我有可能晚上做夢就夢見自己躺在金山銀山中。亡人的托夢通常是給出一些提示,例如索要什么東西。餓了?去燒香。窮了?去燒紙錢。冷了?去燒衣服等。這種也是夢境里最常見的其中一種內(nèi)容,因各地的習(xí)俗而改變,例如中國人死了,在死之前他們會認(rèn)為自己要去陰間。而外國人死了,死之前他們會覺得自己要上天堂。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夢,稱之為“清明夢”。清明夢的發(fā)生并不僅僅局限于清明的那段時節(jié),而是并未有個具體的時間。
嚴(yán)格來說,清明夢其實(shí)并不算是夢,而是一種靈肉分離的表現(xiàn)。就如之前說的一樣,肉體只是容器,魂魄才是根元。假設(shè)身體是一臺機(jī)器,那魂魄就是電源。在身體睡覺的時候,就好像切斷了電源一樣,魂魄可以自由活動,因?yàn)榛昶鞘遣恍枰菝叩摹G迕鲏舴譃閮煞N,一種是下意識的,一種是無意識的。下意識的比較容易理解,就好像是自我訓(xùn)練一樣,訓(xùn)練自己在睡覺的時候魂魄出體,也訓(xùn)練自己懂得如何回去。而無意識的,則大多發(fā)生在兒童和老人,以及各種身體虛弱的人身上。
身體虛弱的人,常常會生病。在玄學(xué)上來講,生病也被看作是魂魄和肉體互相無法完全協(xié)調(diào)的表現(xiàn)之一,正因?yàn)檫@樣的不協(xié)調(diào),就有可能導(dǎo)致在睡覺的時候,魂魄“不小心”滑了出來。兒童和老人,則是因?yàn)橐粋€心智未全,一個已經(jīng)衰老,一個剛剛從另一個世界來,一個就快到另一個世界去。這樣的人比較容易和另一個世界的物質(zhì),包括鬼魂、別的魂魄,產(chǎn)生共鳴和交集。
所以綜上情況的分類,楊婆婆只可能是被托夢,或者自己不注意的時候發(fā)了個清明夢。要么是老伴兒找她要燒香燒錢,要么就是她不小心魂魄出竅了。
于是我問楊婆婆,那你夢見你死去的老伴兒,他都跟你說什么了?楊婆婆說,他就站在屋門口,朝著我招手。我在夢里好像還沒察覺到他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于是就問他想要干嘛,他說讓我跟他一起去玩。楊婆婆說道,直到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才回想起老伴兒好多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而按照民間的習(xí)俗,如果夢見亡人讓你跟著他走,或者帶你去玩,凡是要你挪著腳步跟他一起的時候,都要開始破口大罵,別管是多親的人,都要這么罵。
楊婆婆說,于是自己當(dāng)時就罵道,你個龜兒子的死人子,你各人滾開點(diǎn),不要來找我,爬開!爬開!
楊婆婆一邊說,一邊根據(jù)語境而露出那種嫌棄的表情,還一邊手上比劃著當(dāng)時自己的動作。我覺得有點(diǎn)好笑,走過舊社會的女人,雖然愚昧封建,但還是挺彪悍的。于是我問楊婆婆,那后來呢,他爬開了沒有?我說完這句,師父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得出,剛才他也一直在忍耐。楊婆婆說,當(dāng)然走了,我本來想著他如果不肯走的話,我就上前抽幾個嘴巴子再說。
楊婆婆自己也笑了起來,和起初見到我時候的那種笑有些不同,大概她自己也覺得很好笑。師父問楊婆婆說,你這做的很對啊,那這個夢到底是為什么讓你覺得跟這件事有關(guān)系了?楊婆婆說,這個你們就有所不知了,我家老二剛生下來沒半年,老伴兒就走了,距離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四十多年了,我雖然說夢見了他,但我只是感覺是他,而確定不了。
這回輪到我有些不解了,于是我問道,這有什么確定不了的,你看到他的時候不就應(yīng)該知道了嗎?楊婆婆說,因?yàn)槲以缇屯浟怂L什么樣子了,夢里看見的那個人,只是感覺很像,而且我當(dāng)時也覺得是他,醒來以后再回想,就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起老伴兒的模樣來了。
師父和我對望一眼,我想我們的猜測其實(shí)是差不多的。于是師父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出現(xiàn)在你夢里的亡人,很可能就不是你老伴兒了,否則即便是在夢里重新再見一次,你也不會醒來之后想不起他的樣子來的。楊婆婆呀,你很有可能是發(fā)了清明夢,你的魂魄親眼看見了那個對你招手的鬼魂!師父頓了頓說,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你這段日子遇到的種種怪事,包括昨天晚上,都很有可能是這個鬼魂所為。
楊婆婆聽了以后,突然不說話了,表情沮喪。師父對她說,您也別著急,這些都是我們根據(jù)目前的線索推測的,還做不得準(zhǔn)。待會我就跟我徒弟到處看看檢查一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了。
于是再聊了一會兒,師父就對我說,走吧,咱們?nèi)タ纯茨侨鶋災(zāi)?。然后他對楊婆婆說,您老人家就不必跟著來了,這地方就只有這么大一點(diǎn),我們能找到的。于是留下楊婆婆在家里休息,師父帶著我走出了門。
剛走出門外,師父就壓低聲音對我說,山兒啊,咱們今晚可能要做好在這里過夜的準(zhǔn)備了。
什么?又要熬夜?師父你知道嗎我昨晚整宿沒睡,還都只是今天回來的馬車上打了個盹兒,您不能當(dāng)我是年輕人就這么折騰我呀!跟師父在一起,我很容易說話沒大沒小。如果在以往,我把這番話說出口師父多半為嘲笑我一番,但是此刻他卻沒有,而是表情嚴(yán)肅地說,這楊婆婆遇到的事,恐怕絕不是做個清明夢這么簡單,她剛才說的那些奇怪的事情,聽上去好像許多都的確有可能是那只老貓做的,單假若她之后在夢里看到的那個鬼魂是不懷好意的話,那這表明,從半年前她家里第一次遇到這些情況的時候,那個鬼就一直纏著她了。
師父說,來的路上他寒暄地問了問楊婆婆,問她身體好不好,楊婆婆也的確提到自己的身體從今年開始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比較容易打瞌睡,也常常會丟三落四的。這看上去好像是老人常見的一些情況,俗稱老人病,但也很有可能是被鬼魂借了精氣的原因。
師父告訴我,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因?yàn)橛龅降墓质略絹碓筋l繁,也越來越離奇,這意味著鬼魂的能力正在變得越來越大。如果一個鬼魂纏住活人的時間久了,就會吸收借取活人的精氣?;钊说木珰獗晃∽叩臅r候,也會置換一部分陰邪之氣進(jìn)入活人的身體,這楊婆婆的情況,其實(shí)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我問師父道,可是這件事的起因,難道不是因?yàn)闂钇牌怕牭綁災(zāi)乖谪埥械脑騿幔坎还馐撬?,我想任何人遇到同樣的事,也很難不擔(dān)驚受怕,情緒不好了,也很容易被鉆空子的。所以在那之后她才會把那些本來就忘記了的事情重拾起來。
師父不說話了,一邊走一邊皺眉沉思著。隔了一會兒跟我說,你說得也對,無論如何,那只失蹤的老貓,或者那個發(fā)出貓叫的不管什么鬼東西,它都是這件事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所以,你覺得咱們應(yīng)該怎么做?
我沉默了,說來說去,還是必須得晚上親耳聽到貓叫才能下定論。
師父帶著我找到了三個并排的墳?zāi)梗渲袃蓚€墳?zāi)股嫌心贡?,墓碑上面也有一個浮雕的五角星,上面分別寫著“抗日烈士楊某某之墓”“革命戰(zhàn)士楊某某之墓”的字樣。這兩個應(yīng)該就是楊婆婆的兩個兒子,而另一個看上去寒酸很多的土墳,那應(yīng)該就是楊婆婆的老伴兒了。
我們圍繞著墳?zāi)共榭戳艘蝗?,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墳頭封得好好的,師父在墳前點(diǎn)了兵馬香,也未能在此刻找到任何鬼魂存在的蹤跡。只不過,我卻在楊婆婆老伴兒的墳后,雜草堆里找到幾張因?yàn)轱L(fēng)吹雨淋,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白色的紙。
我撿起來一看,然后遞給了師父。從已經(jīng)褪色的字跡來看,那不是別的,正是楊婆婆口中,那被撕下卻不知去向的日歷紙。
師父看了看手上的日歷紙,又看了看那個墳?zāi)?,然后回頭看了看從楊婆婆家到墳?zāi)沟木嚯x,接著望著我。師父搖搖頭只說了兩個字: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