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建康風氣

辟僵聽了,微怔了一下,將身子站直了,也就點頭道:“我知道了!”雖如此,但辟僵還是有些惆悵。

“大人,與我心里,只將大人看成一位我信賴的哥哥!卻不知我這樣想,是不是造次了?”紫蘇見辟僵微有沉吟,就又解釋了一下。但即便說完了,又覺得辭不達意。想再說什么,卻又覺得莫名其妙的多余。

心里憋了一點不能說的什么,紫蘇的神情就有點蔫巴。

她敏感地覺察出來:攝政王大人是不高興了。想來,將他比喻成自己的大哥,不那么中他的心意吧?但不當她的大哥,且做她的什么人才好?

紫蘇站在那里,心里囁嚅,神情也不安,干脆就苦著個臉,不說話了。

“嗯,與你心里,真的將我當成是一個年長的大哥般看待?”辟僵也陷入某種沉思之中。他緩緩向后走幾步,心里也回了幾個旋。

不過,他還需要進一步的肯定。

紫蘇點頭,就又啟唇笑:“卻是。”

“那么,是我的榮幸了!”辟僵只覺得氣血往下涌。

“大人何出此言?能交得大人這般人物,是我崔紫蘇的榮幸。”仿佛他不信似的,紫蘇還迎上自己熱切的眸子。

辟僵聽了,就苦笑,但終究不愿拂紫蘇的心。“好,我年長你幾歲,做你一個異性的大哥,卻也極好!”

紫蘇送了東西,心里卻是輕松。“大人,那我就走了!”

辟僵握著荷葉包的杏子,神情復(fù)雜地看著紫蘇堅持走遠了。他年紀已近二十四,而這崔家的姑娘還未及十六,雖豆蔻初開,但看著也還天真爛漫。

不想她于情事上并不開竅。辟僵自詡正人君子,自然不會為難她半分。

話說紫蘇離了辟僵,只是走小路要回家去。因天也熱了,沒走幾步,就覺得身子熱,恰好前方有一旌旗招展的茶亭。

紫蘇懷中還有一些碎銀,見那茶亭里有點心和茶水,也就慢慢走了過來。

開茶亭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嫗,這老嫗見有客來了,心里喜悅,趕緊系了圍裙殷勤招待。又叫她一個小孫子去廚房劈柴。

紫蘇在亭子口的矮桌上坐下了,喝了幾口苦茶,吃了一點黑乎乎的點心,卻還覺得爽口。

“老人家,這點心黑醋醋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老嫗聽了,就過來笑:“姑娘,這是蕎麥面做的窩頭。我想這建康城里都是富裕的人家,每日里都是吃的精細的米面。我沒錢,開個茶亭,就賣這些我們莊戶人吃的玩意兒。讓姑娘您見笑了。”

“那么,生意可好?”

“還行。做這個營生,如今已不需繳稅了。說來,多得感謝攝政王大人。這令子就是王爺廢除的。如今,只要是家里無成年男丁,開個門面,行個小生意,圖混個吃喝,一概是免稅的。”

紫蘇聽了,心里就覺得滿意。爹爹說的不對,攝政王大人明明行事穩(wěn)重,待人溫和,風度更是如謙謙的君子,哪里就是令別國聽了聞風喪膽的人物?

“老人家,這就好。”紫蘇點頭,將口中的茶一飲而盡。

正閑聊著,就聽茶亭外有一個姑娘怯生生的聲音傳來。“店家,給我來一壺開水。”

因這茶亭里的客人少,紫蘇聽了,也就回了下頭。見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這姑娘看上去至多十六七,手里提著一個包袱,穿著寒酸,面色疲憊,看著也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且聽其口音,分明是外鄉(xiāng)人。

那姑娘在紫蘇對面坐下。老嫗提著茶壺過來,問可要吃什么點心。

這姑娘就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備了干糧。況我身上也就剩了幾個銅板了。”說罷,她將包袱取下,從里面取了兩張油紙包的餅子,一口水一口餅子地吃起來。

紫蘇見這姑娘也怪儉省,看這形容,分明就是來建康城里投親的。到底起了憐憫之心,便小聲囑咐那老嫗:“且給她一些點心,這賬算在我頭上。”

老嫗聽了,也就贊道:“姑娘熱心腸,必有好報。”

那姑娘專心吃煎的餅子,一點也未聽到隔壁座位有人說了什么話。那老嫗就端了一個盤子過來,姑娘見了,就驚異而又不安道:“店家,我不要這些的。”

老嫗就笑:“吃吧!這是你隔壁一位點了送你的!我看你帶的餅子都黃了,如今天也熱了,興許也餿了!這若吃下肚去,豈不要壞了肚子?”

這姑娘聽了,想了想,便離了座位,對著面前的紫蘇行禮笑道:“多謝這位姑娘了!”

因辟僵受了老嫗的夸贊,紫蘇心情好。聽了就伸手笑道:“不必如此。不過一點點心而已!”

紫蘇喝完了茶,也就先行一步,往家中趕了。

過了涼亭,上了一座橋,看著橋下的一汪春波,和那一艘艘行過的船只,紫蘇倒不禁感慨起來了,她遂在橋上吟道:“春橋碧波綠,鷗鷺照影來。”

“原來是崔姑娘??!”紫蘇不知,方才那上拱橋時,這后頭就有人一直跟著她了。

紫蘇一聽這聲音,頓時就惱火不已。她當然知道這說話的就是那楊漣亭!“你跟著我干什么?”紫蘇回頭,眸子里閃爍著憤怒之色。

“我沒跟?。课页鰜碣p春景,哪里就知道遇到你了呢!”漣亭今日身穿一襲寬大的白綢,頭戴高冠,披著長發(fā),臉上敷了白粉,腰中系著香囊和玉佩,看似剛沐浴過。

如今這建康城就是這樣的風氣!男人遠比女人更愛美。在大梁,女子著淡妝,甚至就是素顏。但男子若上街,非得好生裝扮修飾一般不可。若上了朝了,那些士大夫也是明里暗里地比美。若是誰的粉涂抹的比自己還白,香料比自己熏的還要香,那嫉妒之心可就立起了!這下了朝了,遂將官服褪下,只管換上建康城里最流行的寬大白衫,那白衫的袖子直起來比整件衣服還要長!一旦回家,將門闔上了,就是斜躺在床榻,和人清談。且一面清談,一面不停服著藥丸。據(jù)說只要服下這由道士方人煉制的藥丸,就能延年益壽,增加美貌!

因前三十年,大梁曾和北齊作戰(zhàn),因大梁積弱已久,凡作戰(zhàn)無往不敗。既戰(zhàn)敗,便就是賠款割地求和。因此朝野上下哀聲一片,失意于朝廷社稷,便注重個人生活享受。崇武不成,便尚清談之風。著寬大衣袍,峨冠博帶,行走飄飄欲仙。更求能服藥成仙。

對于這種萎靡的風氣,當朝攝政王蕭辟僵那是深惡痛絕!無奈這也不違反國紀朝綱,只是個人生活愛好。辟僵惡其風氣,朝中重臣,一概不令這樣的人員擔任。且交朋友,更是刻意留意。

這楊漣亭本還尚武,但因近日交了一些這樣的朋友,很是改了一點性子。見人群之中,不時有過街的女人見了他那鮮花佳果子投擲,更以為得意。

漣亭著了妝后,也自以為美。雖厭惡那些市井街婦跟著自己,但一想,又覺得高興。繞自己這樣,也算得潘安在世了。

紫蘇瞧他這樣,倒是和前世越發(fā)不同了。“侯爺,難道你沒看我送你的信么?”紫蘇覺得這個人,臉皮那是真厚。

“自然是看了。”楊漣亭從懷中又取出一個小瓶子,將瓶里的紅色藥丸倒出來,放進嘴里嚼了起來。

紫蘇見了,心里就罵:吃死你個人渣!

“有何感想?”紫蘇三步兩步地,就下了橋。她可不想讓人看笑話。

“感想很多。但我更奇怪,何以姑娘的言辭之間,這般痛恨與我?”漣亭擰著眉。“我自詡不曾得罪了你吧!算來也就那一回殷勤太過,惹你誤會了!”

紫蘇聽了,想了一想,也就停了下來,直直地看著他!這話,她該怎么說?上前控訴他為了和韓慕雪在一起,不惜誣陷她的名節(jié),讓她受盡折磨坐了大牢上了斷頭臺!

“你……這樣……盯著我干什么?”楊漣亭被她看得渾身發(fā)毛。“莫非……你對我有意思?”人渣又開始自戀了。

我呸!“我就是喜歡一只豬,也不會對你動半點心!”前世的教訓(xùn)還不夠么?

“為什么?”某人一向感覺良好,聽了更是執(zhí)著起來了。他干脆將袖子的一伸,截住紫蘇的去路。

“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你要干什么?”紫蘇見他這副無賴樣子,心里頓時有點緊張。下了這橋,行人也少了,她四下一看,根本就沒人。

“我不干什么?我堂堂江都侯,家中也有嬌娘美妾,我沒見過女人嗎?”楊漣亭也氣悶。

“那你什么意思?”紫蘇吞了口唾沫。

“我是說,你在信中那樣不留余地地痛罵我,難道不該說聲道歉嗎?這城中的女人都以我的風姿為美,可獨你卻是半點不以為然?崔紫蘇,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對你更有好感了!”楊漣亭說完,更是挑了挑眉。

崔紫蘇聽了,眼神中迅速閃過鄙夷、可笑、憤怒、滑稽等諸多復(fù)雜神情,但終于還是對他道:“是嗎?我卻以為這城中,有一人的風姿不知勝過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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