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說話的當(dāng)口,楷兒這丫頭已經(jīng)去了玉簟軒。
進(jìn)了臥房,見小姐只是臥在床頭看書,將手支腮,上前就道:“小姐,可了不得了。”
紫蘇一聽,抬頭一看,見是楷兒,起來就問:“這會兒你怎么在這里?”
楷兒本來膽小,但無事的時候,紫蘇也常去漿洗房熏陶。見小姐變了性子,說話行事兒底氣十足的,楷兒和篆兒受了鼓勵,漸次也跟著自尊自重起來。
“楷兒,別慌,有話好好說。”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紫蘇也就知道了。哼!這個韓慕雪,翻過去葫蘆倒過去瓢,果然私下里和陳氏勾結(jié)上了!行呀!盡管都上桿子來吧!
楷兒說完了,知道陳氏要來,轉(zhuǎn)身只想走。不想紫蘇斷然叫住了她。“怕什么呢?楷兒,別走!”
見小姐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楷兒想了一想,也就立在一邊不走了。
紫蘇叫楷兒給自己再續(xù)一杯茶,剛喝了三口,陳氏果然帶著胡嬤嬤翹著三寸金蓮兒陣陣香風(fēng)地進(jìn)來了。紫蘇冷眼看了,并不站起,只是慢悠悠說道:“姨娘好閑空??!”
陳氏聽了,心里遂冷哼一聲,不請自坐了。紫蘇于稱呼上不敬,她早修書一封給崔崇了。她將那書信寫的悲戚催傷,讀來只使人不忍聞。
陳氏尋常人家出身,但幼年卻有一段奇遇,頗認(rèn)識幾個字,會作詩,文辭也不錯。正因了此,才惹得年輕的崔崇憐惜。
“我不閑空。憑你怎么稱呼,今兒我到底要教訓(xùn)教訓(xùn)你。你好歹御史府的小姐,怎地大白天兒的,就在自家的門口和陌生的男子勾勾搭搭地眉來眼去?你到底顧不顧惜你父親的名聲兒?”
紫蘇聽了,只是淡淡說道:“姨娘不用拿我父親來壓我。”一面又叫楷兒上茶。紫蘇知道,在前世,韓慕雪能在家里那樣猖狂,這和陳氏的放縱包庇是分不開的。她們互相利用,但都想要自己死。
但事易時移,她還當(dāng)自己像軟柿子那樣隨意揉捏么?
“楷兒,你怎么在這?”陳氏見了她,心里狐疑。
“她本是我的丫頭,如何不能在我這里?我早就想將她們叫來了。今兒個,楷兒過來向我訴苦,說你整日虐待她們。我聽了也是,這我的丫頭,縱然她們不好也該著我來教訓(xùn),如何輪得到你?所以,打從今兒起,楷兒和篆兒依舊在我屋里。”紫蘇說的云淡風(fēng)輕。
“你想得美!這是你父親的意思!”陳氏翹著腿兒,又叫胡嬤嬤給揉肩。
“反正,我收了就是收了。你若和我對著干,我就將你私放利錢的事兒給說出去!”
這大梁有律法,凡七品以上內(nèi)眷,皆不可私放銀錢與錢莊,以圖高利。若有,該官員降職一等,罰薪一年。
陳氏聽了,心兒一陣小抖。自己私放高利一事,紫蘇是如何知道的?她皺著眉頭,只得將楷兒和篆兒之事想放過,再抓把柄。
“紫蘇,你若想壞你爹爹的仕途,那你盡管去干!”陳氏略略降低了聲音,著意將話題往這上頭引領(lǐng):“你父親既稱我一聲夫人,我便就是你的娘。既是你的娘,我如何訓(xùn)斥你不得?再這樣放縱,好歹將你關(guān)了去馬廄!”陳氏,指使胡嬤嬤捶背,還想擺出從前的威風(fēng)。
“姨娘,你不過一個府里的小妾,竟敢管正室的子女,莫非你活得不耐煩了?從前,那是我謙虛懂事兒,是為了給我父親面子,所以才敷衍的你。你這還賴寶跳燈盤——這樣不知好歹起來了?好不好的,我將你一頓打出去!”紫蘇略一沉吟,嘴里就說出這番話。
什么?陳氏聽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是!紫蘇病好了后,行事是乖張了,嘴巴也不饒人了,但當(dāng)著屋里下人的面,出言這樣不遜,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氏顫抖著聲音,手指著紫蘇:“你……你……你太混賬了!你這樣惡逆,我要去衙門告你不孝不敬!”
“好呀,姨娘你去告啊。依著我大梁的律法,你既然不是我父親的平妻,我哪里需孝敬你?這自古做妾的,膽敢這樣教訓(xùn)起原配的長女,這可真是不將王法瞧在眼里了!你若真去告,可就將屁股挪到臉上了!”
“此話怎講?”陳氏固然氣,但她還是竭力忍著。她自詡后臺是崔崇,好歹等他回來。
“不要臉呀!”紫蘇說著,輕盈一笑。
“噗哧……”楷兒見又能回玉簟軒了,心里高興,聽了這話差點笑出聲兒來。
“楷兒,可樂么?”胡嬤嬤一心都在陳氏身上,見楷兒這賤蹄子一臉得意的,心里就氣不過。
陳氏正想說話,紫蘇卻搶在了前頭。“我說胡嬤嬤,這屋子里,有你一個老奴才說話的地兒么?別以為你年紀(jì)大,我就不敢將你怎么了!若惹我不高興了,將你褲子扯了就打!”
紫蘇這樣說,楷兒更是要笑了。紫蘇就道:“行了,你且去叫篆兒。我知道你高興。”紫蘇說罷,又對楷兒耳語囑咐了幾句。
那陳氏聽不見,心里更是作癢。
楷兒聽了,一陣風(fēng)地走了。陳氏就陰郁著臉,一字一句道:“我說大小姐呀,你好歹未出閣。我是為你好。你還是將那野男人的名字說了出來,我去他家門上教訓(xùn)幾句!”
“呵呵……姨娘,只怕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陳氏想知道他的名姓,告訴崔崇,也是落個實口。
“姨娘,只怕你知道了,要嚇?biāo)赖模?rdquo;紫蘇心情陡然地好了起來,估摸著這會子楷兒已然匯合了篆兒去中找慕雪去了。
“哎呦呦,我有什么可怕的?他難道是天皇老子玉皇大帝么?”
“姨娘,你想知道,可我偏不告訴你。”紫蘇悠悠說完,就從屋里出去往那后廊上了。
“崔紫蘇……你別得意!”看著紫蘇翩然的背影,陳氏幾乎跳腳。這個死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夫人,走吧。好歹等老爺回來,咱們一樣一樣地告狀。”胡嬤嬤扶著她的手兒,安慰她別生氣。
“誰和你咱們呀!”陳氏哼了一聲,“我交待你的,你總是記不住。上了我的床就和我稱咱們了?行事不小心,早晚死在我前頭。”
紫蘇見那爬滿綠蘿的后廊上放著一張春凳??粗谴旱噬习唏g的銹跡,紫蘇不禁傷心起來。前世父親常出使別國,陳氏在后宅發(fā)威,自己偶做錯一件小事,陳氏就叫人拉過她拽到那張春凳上責(zé)打。
“小姐,慕雪過來了。”楷兒篆兒齊齊說道。
見了她們,紫蘇心情方轉(zhuǎn)好了。這一生,她要極盡所能保護(hù)這兩個丫頭周全。于前世,她們跟著自己,也是吃足了苦。楷兒為給自己求情,被陳氏送去了尼姑庵。篆兒更差點被賣入娼寮。
那慕雪也就從后頭站出來了。因楷兒瞞得好,慕雪還當(dāng)紫蘇半點不知情。“小姐,奴婢從廚房里看了下,那煮茶的茶葉都有幾十種了,看來奴婢還要花時間。”
“跪下!”紫蘇哪里有心情聽他這個。
“???奴婢沒有犯錯兒啊!”慕雪裝作一臉的無辜。
紫蘇沒心情和她理論,她只想給她一個教訓(xùn)。“韓慕雪,我冤不冤枉你,老天知道!我是你的主子,我要你怎樣,你便就得怎樣!”紫蘇又給楷兒和篆兒一個眼色。
二人會意,拖了慕雪就往春凳上拉。那楷兒又抄起放著的棒槌。“你們……你們要干什么?”慕雪緊緊護(hù)著裙上系著的腰帶。
“我們替小姐責(zé)罰你,你說要干什么?先打你十棒再說!”楷兒和篆兒見慕雪既是小姐救過的,這不懂知恩圖報,卻又去對陳氏獻(xiàn)好,說小姐的是非,心里就覺得她十分討厭。
“啊……”紫蘇聽見那后廊上傳來慕雪的一聲聲叫喚,也就先回了臥房。這個午后她過得并不安寧,想靜靜地看書,卻被陳氏和韓慕雪生生地壞了興致。
她看著書架邊擱著的一個未做好的香囊,心里突發(fā)奇想:何不做一個香囊送給那蕭辟僵?雖然明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攝政王。
但事情就是這樣奇怪,在旁人眼里,蕭辟僵自是個端莊肅穆的不茍言笑之人??稍谧咸K看來,他平易近人,不端架子,態(tài)度親和,甚好說話。和他在一起,只叫人忘了他的顯赫身份。
他撿了自己的碧璽,又送自己藥膏,他和自己非親非故的,難道不該表示一下感謝么?
嗯,不如現(xiàn)在就做。紫蘇拿起剪子,找出繡花小針,又從匣子里尋出幾顆寶石,就低頭坐在床前,飛針引線。
楷兒和篆兒罰了慕雪,就又進(jìn)了屋子。紫蘇聽見了腳步,并不抬頭,只是問:“她呢?”
篆兒就道:“我們打了她十下,她提上褲子就去了柴房了,一聲不吭的。”
紫蘇聽了,并不停下手里的活計,一邊說道:“往后,這韓慕雪的舉止行動,你們一概幫我留心??捎涀×??”
楷兒和篆兒一聽,就齊齊點頭。那楷兒見了紫蘇手里精致的香囊,忍不住就問:“小姐,您不是說聞不得香囊的味兒么?怎地又做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