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已將木子的事情告訴老爺了,她讓您別太傷心,一切以大局為重。”臥房內(nèi),晚英正在幫官良嫻梳妝打扮,今天官良嫻仍是懶懶的樣子,所以眉黛也畫得清淡很多,只上一層淡淡的脂粉,發(fā)絲是全部放下的。
官良嫻從鏡中看了一樣木玉,她恭敬地站在那里,可官良嫻知道,在她的心中,自己已不是什么主子了,沒經(jīng)過許可就私自飛鴿傳書給父親,有僭越之嫌疑。
“你的動作怎么這么快?跟父親說的言辭也不跟我交流一下的嗎?”官良嫻佯裝漫不經(jīng)心地問,心里早就是波濤洶涌。
“事出緊急,來之前老爺便說為了防止您這里分心,有些事情我可以自行稟報(bào),昨天您奔忙于應(yīng)付慕容家的人,我便先說了。”李木玉毫不畏懼地站在那里,心如鋼鐵般冰冷。
“晚英,你聽聽,現(xiàn)在我倒是支不動你們了。”官良嫻輕輕地拿起木梳敲著桌子,突然重重地將梳子往桌上一放,“到底這府中,我還是個沒用的人了!”晚英連忙跪倒在地,拉了旁邊的李木玉一把,將頭搗得跟搗蒜一般,驚恐地說,“小姐您怎么這么說,木玉姑娘一時悲憤,做得不得體的地方還希望小姐別往心里去。”
官良嫻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木玉,心頭像被重重地撞上一拳,本來木子死的突然,已經(jīng)讓自己亂了陣腳,父親那邊催得又緊,自己少不了想一些好聽的詞掩飾過去,畢竟這不是小事,木子橫遭不測,父親肯定是緊張的,如何讓他接受還有待商榷,沒想到這李木玉搶在前頭把話都講了,自己還有什么回環(huán)的余地呢?
“你是怎么想的?”官良嫻問李木玉。
李木玉低著頭,昨晚一直養(yǎng)在柜中的信鴿終于派上了用場,李木玉將整個事件的前后都寫在紙上,寄給了官家,官良嫻嫁到慕容府中有些時日了,每件事情卻很是被動,上次浣溪的事情就被龍千玉殺了個下馬威,如今自己的妹妹死了,還要忍受她龍千玉到官良嫻面前非議,李木玉實(shí)在忍不了這口氣,便先將事情說了出去,如今官良嫻的質(zhì)問她也不當(dāng)回事,大不了全部說出來罷了。
“既然小姐要我說,我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李木玉抬起頭來說,“來慕容府上的這些日子,小姐事事被慕容家牽制著,縱使大少爺對您關(guān)心備至,什么事都讓著您,也架不住老夫人左右盤問,上一次浣溪死了是這樣,這次木子死了還是,小姐如果總想著憑一己之力把委屈吞下,恐怕對老爺是無益的,我和木子自小承蒙官家的恩典,如今更是擔(dān)著責(zé)任來的,不能對如今的事情坐視不理,所以就斗膽了一回,小姐要如何處罰我都心甘情愿受著。”
官良嫻沒想到李木玉會用這么決絕的話頂回來,沉思了片刻,她說,“在你看來,我這樣畏畏縮縮是為了什么?”
“木玉不敢隨便揣測小姐的意思,您的眼光終究是比我遠(yuǎn)的,只是我就算知道也不能不盡自己的職責(zé),小姐,您說是嗎?”李木玉說。
官良嫻緩緩地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又繞到兩人的身后去,“所以說,在你看來,你從來都是跟我父親盡職責(zé),卻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是嗎?”
李木玉沉默了一會兒,官良嫻當(dāng)真是生氣了,如今這憂憤和對自己僭越的怒火一并發(fā)了,倒不如一塊將話說個清楚。
“小姐,您與老爺本是最親的父女,我又怎么可能侍二主呢?如此,可是您自己要與老爺生分了?”李木玉淡淡然地說。
晚英攥緊了拳頭,妄議小姐和官老爺?shù)年P(guān)系本就是禁忌,這李木玉太不識天高地厚了。“木玉,你說的是什么話,小姐的事情是我們這些侍婢能夠妄議的嗎?”晚英生氣地責(zé)備李木玉,繼而轉(zhuǎn)向官良嫻,“小姐,木玉她也是因?yàn)轶E然失去了妹妹,心情抑郁,您千萬不要和她生氣,要如何處罰還望您示下。”
官良嫻苦笑著說,“我還罰得了嗎?我這個做小姐的,連和自己的父親如何相處都要受下人的指使,可見我平時是對你們太好了,才讓你們對我這般欺凌!”官良嫻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本來就沒怎么好的風(fēng)寒,看來又加重了。
“小姐,您又何必說這樣慪氣的話呢?我們都知道,如果官家好不了,您就好不了,本來息息相關(guān)的兩種利益怎么在小姐這邊就成了兩個?我對官家忠心耿耿,現(xiàn)在也不過是在緊要關(guān)頭為小姐提個醒,反正我的賤命就在小姐的手心里握著,要?dú)⒁獎幹荒芟ぢ犠鸨懔恕V幌M苁冀K想著官老爺,也惦記著自己的身份。”李木玉說。
李木玉今天的所作所為并不是不給自己留后路,在昨天傳回來的信箋中,官雍卿清清楚楚地表示了他的立場:讓李木玉用振聾發(fā)聵的言論喚醒官良嫻,如果官良嫻真的遷怒于她,官雍卿自會出面處理,更何況,今天的這個舉動就是在試探官良嫻的心思,她不會不知道這是官雍卿在背后操縱一切。
“好好好,我何時說過我不報(bào)仇了?我何時說了我要顧著一己之私了?眼下這樣的情況,豈是我能隨意動彈得了的?請你想想,我的父親在前朝并沒有對慕容家產(chǎn)生制衡,如果我在后院這么一鬧,誰才是吃虧的主兒?我的良苦用心如果連你都無法揣測,豈不是然給我和爹爹心寒?”官良嫻明白,在李木玉的身后,是爹爹的態(tài)度,否則,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她都不敢這么對自己放肆地說話。
“小姐明白就好,我何德何能,不該讓小姐為了我動氣,只是如今新仇舊恨,小姐也該為自己在府中的前程好好打算啊。”李木玉知道官良嫻不會將事情再追究下去了,只是這么一來,官良嫻對她的態(tài)度就只有提防和憎恨,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畢竟她已經(jīng)知道殺妹妹的兇手了,與慕容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搜尋蛛絲馬跡,等到有朝一日能為妹妹報(bào)仇。
“你們兩個都起來吧,我知道你們都是我的忠仆,也能理解木玉今天這般的著急,只是有的時候也不要太不顧忌,眼前的這些算什么呢?我看東西更遠(yuǎn)一些,你們也應(yīng)該學(xué)著點(diǎn),而不是急躁地想要干這干那,在這復(fù)雜的慕容府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懂嗎?”官良嫻又在鏡子前坐下,慢慢地梳著自己的頭發(fā),父親如今是要放棄自己了嗎?又或者是對自己的心思起了懷疑?這近二十年的時光相處下來,官良嫻知道父親是誰都不相信的,如今又讓這么一個固執(zhí)的丫頭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難道是怕自己陷入對慕容子岸的愛中去?官良嫻的心里泛起一絲苦澀,父親啊父親,您實(shí)在是糊涂,即便我有這樣的心思,我又怎么可能有這樣的勇氣呢?您只顧著自己的利益,卻忘了我作為一個女兒孝順的秉性,如今連這地位卑賤的侍女都可以口口聲聲插手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這難道不是一種悲哀嗎?
“小姐,金安姑娘來了。”晚英偷偷在耳邊說,李木玉也望了望外頭,透過門上的白紙,果然看見一個穿著黃衫的姑娘朝這邊走來,這個人確實(shí)是金安。
“她估計(jì)是代表慕容家來慰問木玉的。”官良嫻連眼都沒有抬,只是淡淡地說,“你去吧,既然你這么終于我官家,自然知道這個時候?qū)λ撜f什么不該說什么,不管怎么樣,你要記住一點(diǎn),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有方向的引導(dǎo),才能讓她背后的那位真正的信服。”
李木玉堅(jiān)定地看了一眼官良嫻,說:“小姐思慮周全,木玉必定照做,她既然是偷摸摸地來的,我也就不需要這么準(zhǔn)時地出去,等會我端了盆子出去,也不顯得刻意。”
官良嫻沒有說話,就當(dāng)時默許了,喉嚨上有一股熱熱的氣流在上下涌動,一定是剛才驟然大怒時氣血不調(diào)導(dǎo)致的,這一個回合過下來,官良嫻真的是元?dú)獯髠?,不僅在占卜上失利,連自己的侍女都明擺著使了絆子,這讓官良嫻不禁疑惑,難道讓她無法自處是此番的真正目的?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么非要?dú)⒘俗约荷磉叺娜四兀窟@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雖然百思不得其解,當(dāng)官良嫻也不能當(dāng)這吃了啞巴虧的笨蛋,一定要有自己的力量來反抗李木玉的制衡,不能讓她成為自己身邊的監(jiān)視人,這個女人身上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勁,一旦為了自己的利益,必定是不擇手段地獲得,連她這個高高在上的小姐都會被犧牲,只是現(xiàn)在還缺一個時機(jī),官良嫻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陷入了無盡沉思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