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陸培青回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倒是難得直奔我的屋子而來。
只是一開口就是滿嘴的冰碴子。
「以后若沒什么重要的事,別隨隨便便去軍營找我?」
我不緊不慢的將茶水推到他面前。
「是母親讓我去的,她想讓我們多相處?!?/p>
陸培青皺眉。
「三年前我不是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嗎?」
是,三年前他就說了,他不喜歡我,他不會碰我。
「我和云樺是兩情相悅,就連圣上都應允我娶她做平妻,只要你大度些,不找她麻煩,這正妻之位,永遠都是你的?!?/p>
他也知我們這婚輕易離不了,不僅因為是圣旨賜婚,更因為我娘家的強勢,至于我娘家待我如何,他從不過問,也不在乎。
我朝他柔柔一笑,點點頭。
「夫君的意思,我明白了?!?/p>
我起身,拿來他素日最愛吃的糕點。
「夫君這些年在軍營,想必也沒吃到什么合口的東西。這是我親手做的梅花酥,夫君嘗嘗和妙仙齋的味道是否一樣?」
陸培青又蹙了蹙眉,終于正經瞧了我一眼。
自他進來,他始終冷著一張臉,而我都是一副柔和姿態(tài)。
他或許是心里生了些許愧疚,語氣也緩了下來。
「這些年你管家管得極好,母親對你也是贊不絕口,我自是不會苛待了你。
「云樺在軍中慣了,此方面必不如你,以后府中的一切規(guī)矩,照舊就是。」
說完,他起身便走。
我看了看桌上他一口未動的糕點和茶水,不禁輕笑。
他信不過我,估計我午前送去軍營的東西他也不會吃。
但是,我又怎會傻到在吃食上動手腳呢!
我拿起一塊梅花酥,小口咬了下去。
我做糕點的手藝還是跟我娘學的。
娘生下我后身子便不好了,再也無法生育第二個。
于是,父親便開始納妾。
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研究各種草藥,只希望能做出可以讓娘身子好起來的藥。
可我畢竟不懂醫(yī),良藥沒做出來,倒是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有時那些妾氏想要欺負我了,我便將那些玩意兒用在她們身上,經常搞的后院雞犬不寧。
父親總說,是娘教壞了我。
我承認自己并非什么良善之輩。
可教壞我的,不是娘,而是他們。
8.
自那日陸培青離開后,有半月再沒踏足我的屋子。
而陸培青要么是陪褚云樺騎馬練劍,要么是陪她賞霧景看日出。
這些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自然是婆母告訴我的,她是替我的不爭著急。
我心想,你真正著急的,恐怕在后頭呢!
不管消息怎么傳,就是傳出花兒來,我自巋然不動。
不是品茶插花,便是參加京城貴夫人們的聚會。
那些夫人們聚在一處,各自訴說著自家夫君如何寵妾滅妻,還時不時的寬慰我?guī)拙洹?/p>
可她們看我全然不放在心上,又問我是如何辦到的。
我只是笑笑,不說話。
后來,我回了一趟娘家。
自我成婚后,我鮮少回來,三年里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洛府的陳設又變了模樣,花紅柳綠看著人眼暈。
父親有些詫異,又想到近日流言,似有些感慨。
「杳杳,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你只需大度些,他會寬待你。千萬不要像你娘,成了個妒婦?!?/p>
我不緊不慢的反駁。
「凡是真心愛慕自己夫君的人,誰會愿意同另一個人分享。當然了,你的繼室和那些鶯鶯燕燕自是沒什么真心的,就如你一樣?!?/p>
父親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在他說出難聽話之前,我已經離開直奔祠堂而去。
我看著娘的排位,輕輕擦去上面的灰。
「娘,我一直都有記著你的話。男人不可輕信,好好愛護自己!」
9.
這日,陽光明媚,院中花開的極好。
我少女心起,讓青衣在院子里架了秋千。
我在秋干上蕩的歡快。
正玩兒的興起,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陸培青,你這府里果然寬敞,到時我嫁進來,你打算讓我住哪一間院子啊?」
「我當然會選最好的院子給你。」
「幽篁居?這名字我喜歡,那我就要這間吧?!?/p>
「這間是……」
不等陸培青說完,院門就被重重推開。
「青露,推慢一點。」
「小姐這是害怕了?」
「誰說的,我才不怕,再高一點?!?/p>
我頭戴鮮花,宛若未出閣的少女,一副跟丫鬟調笑的嬌憨模樣。
畫面直直闖入陸培青眼簾,我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驚艷。
不過,同時也驚艷了我的,是褚云樺。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
樺聳云空,人如其名。
她身上那種別樣的颯爽清傲,以及若有似無的綽約嫵媚,是我這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風姿。
怪不得陸培青對她念念不忘。
就連我這女人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何況男人。
「夫君怎么來了?」
我從秋千上下來,依舊是一副溫婉疏離的模樣。
「這位……想必就是褚將君吧!」
褚云樺也打量我一番,倒是沒什么特別的表情。
「你是洛書謠?」
她的直接并未令我詫異,她若是同閨閣女子一般循規(guī)無趣,陸培青又怎會這般愛慘了她。
我點頭。
她嗤笑。
「居然這么巧。我看了這么多院子,偏偏就看上你這間了,洛書謠,你肯將這幽篁居……讓給我嗎?」
我看著這熟悉的一幕,眼眸暗了暗。
許多年前,我娘也是被這樣一點點搶去所有的。
我諷刺勾唇。
「原來征戰(zhàn)沙場的將君,也會如內宅妒婦一般,想要搶別人的東西嗎?」
褚云樺挑眉,倒是沒生氣,反而笑著看向陸培青。
「培青,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歡拘束,她這院子恰好是我喜歡的格局,你不是說,會把最好的院子給我嗎?」
陸培青看著她,稍稍有些為難,囁喏著開口。
「是,可這幽篁居也不是府里最好的院子……」
話沒說完,他忽的看向我,像是有些尷尬的模樣。
我輕笑。
「沒錯,要說府里最好的院子,是母親的靜瀾軒!」
陸培青尷尬的表情瞬間凝了凝。
褚云樺卻哈哈笑了起來。
「算了,不過是個住的院子而已,還要這樣斗心眼兒,真沒意思?!?/p>
她拍了拍陸培青的肩膀。
「不為難你了,隨便給我安置個地方,能住就行。
「走吧,我突然想抓魚,這個時候的江魚肥美個兒大,抓上來我給你烤著吃!我烤魚的手藝可是一流呢!」
兩人瞬間眉開眼笑,旁若無人的離開了我的院子。
滿院寂靜。
青露狠狠的跺了一下腳。
「他們也太過分了!」
我卻是悵然一嘆,抬眸看向不遠處的日頭。
「真羨慕啊,我也想烤魚吃?!?/p>
青露頓時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我。
青衣則淺淺一笑。
10.
褚云樺出嫁日,沒有正妻該有的儀仗,但卻熱鬧非常。
有十一營的將士為她送嫁,可見她在軍中的分量。
軍人的熱血豪情最能激蕩人心。
以至于從褚府到陸府這一路幾乎萬人空巷。
我看得出來,那些將士,是真的敬她。
一個女子能做到如此,我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欽佩。
可同時,也忍不住擔憂。
她在褚家雖是孤女,可卻依靠自己的能力闖出了另一份倚仗。
這樣的女子,不容小覷。
這一夜,我睡的并不安穩(wěn)。
夢里全是陸培青燒掉我信紙的畫面。
青露一早進來伺候我時見我睡眼惺忪,忍不住心疼。
「小姐,為姑爺那樣的人難過,實在不值得……」
哦,她以為我是難過。
可其實,我是興奮。
想到我馬上就能鑒定成果了,好激動啊。
就連去往前廳的步子都是輕盈的要飛起來。
褚云樺是個爽直性子,高興與否都會擺在臉上。
昨晚的洞房花燭愉不愉快,看她的臉,就有答案了。
然而,當我看到滿臉笑意對著婆母敬茶的褚云樺時,著實愣住了。
她,明顯很愉悅。
愉悅?
怎么會?
難道配錯藥了?
不應該呀!
再去看陸培青,他卻像是滿臉便秘的樣子。
我的視線在這對新人身上來回游移,游移來回。
我迷惑了。
若說褚云樺進門第一天就學會后宅女人做作虛假的那一套,我是不信的。
那么,他們的洞房就是真的愉悅。
而陸培青,是真的便秘。
「我虛長你一歲,便稱你一聲妹妹,你看可行?」
我愣神的功夫,褚云樺已經端著一杯茶來到我面前。
什么可不可行?
你說行就行。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配錯藥了。
我敷衍一笑,抓過茶杯一飲而盡,起身與婆母告退,一溜煙兒跑了。
這似乎與我平日里裝出來的溫婉嫻靜大相徑庭。
我不知道的是,眾人都愣愣看著我的背影。
半晌,婆母無限感慨的道。
「三年了,難為她一直守著活寡呀!心里定是不好受的,哎~」
頓時,廳里的人,神色各異。
11.
藥沒錯。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難道是量不夠?
可那么多信,也差不多了吧。
我琢磨了好幾日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
陸培青卻突然來了我的幽篁居。
此時,我正在院子里畫風箏,他冷不丁出現,嚇了我一跳。
他輕笑一聲,拿過我畫的風箏。
「這是……大雁?」
我點頭。
他疑惑。
「為何要畫大雁?」
為何?一時興起想畫什么便畫什么唄。
但我還是想挖苦他一下。
「大概因為……忠誠吧!」
大雁雌雄一配而終,忠誠且忠貞,所以自古求親,雁為首禮。
他對褚云樺的確忠誠,可惜,過不了六禮。
他果然像是被刺到了某根神經,只是……
抬眸,卻是滿臉歉意的看著我。
「這些年,委屈你了!」
誒?畫風有些不對,這種歉意,他不是應該留著給褚云樺嗎?
「其實,這三年你寫給我的信,我都看過,你對我的情義,我也都知曉……」
別跟我提信,誰提我跟誰急……
等等,那些信他居然都看了?
那就更不應該了呀!
「杳杳……」
「嗯?」
他還是第一次喚我名字,還是乳名。
再等等,他這眼神……
有些拉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