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瞳孔在藍光里收縮成針尖。
劉強的手指還搭在鍵盤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縫里的黑漬在屏幕映照下像干涸的血。
他轉(zhuǎn)過臉時,右側(cè)顴骨有道新添的抓痕,從眉骨斜劃到下頜,皮肉翻卷著滲出血珠——這是三天前追捕時,那家伙撞碎玻璃窗逃跑留下的傷。
此刻這道傷口隨著他扭曲的笑微微抽搐,活像條爬在臉上的蜈蚣。
棋手......等你......劉強的聲音被發(fā)電機的嗡鳴撕成碎片,林默卻聽清了最后兩個字。
他的后槽牙猛地咬在一起,十五年前那個雨夜突然在視網(wǎng)膜上閃回:衣柜縫隙里,父親被反剪雙臂拖向警車,領頭的便衣對著對講機說棋手確認,話音未落,一記悶響撞碎了所有聲音。
電腦屏幕的藍光突然暴漲。
林默的槍口跟著上移半寸,卻在看清屏幕內(nèi)容的瞬間,后頸泛起一層冷意。
暗網(wǎng)交易界面的綠色代碼如瀑布傾瀉,最上方的待上傳文件進度條已經(jīng)爬到97%,文件名是一串亂碼,但最下方的紅色倒計時正在跳動:59:58:57——和剛才在門外聽見的倒計時對上了。
不許動!林默的聲音像淬了冰,靴底碾過碎石的脆響被機械聲吞掉大半。
他往前半步,陰影罩住劉強的臉。
劉強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突然咧嘴笑出聲,染血的牙齒在藍光里泛著青。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林默看見上傳進度猛地跳到99%,緊接著界面彈出一行血字:【文件加密中,傳輸啟動】。
操!林默低喝一聲,正要沖過去,車間角落突然傳來咔嗒輕響。
下一秒,刺鼻的煙霧從天花板的通風口噴涌而出,白灰色的濃霧裹著化學藥劑的酸腐味,瞬間填滿整個空間。
發(fā)電機的轟鳴被悶成嗡鳴,林默的睫毛上沾了霧珠,視線里只剩劉強模糊的輪廓——那家伙正抓著電腦往車間后門跑,軍綠色外套下擺掃過水泥臺,帶倒了半瓶不知裝著什么的試劑,液體濺在地上騰起青煙。
小陳!
后墻守住沒有?林默扯了扯領口的對講機,煙霧灌進鼻腔,嗆得他咳嗽起來。
左手摸索著腰間的戰(zhàn)術(shù)手電,光束劈開濃霧的剎那,他看見劉強的影子已經(jīng)貼在后門上,右手正往門鎖里插鑰匙。
想跑?林默的槍托重重砸在最近的鐵架上,金屬震顫的嗡鳴驚得劉強頓了頓。
這零點幾秒的空隙足夠林默撲過去,他屈起右腿猛踹水泥臺,借力彈起時,掌心的槍精準抵住劉強后頸。
放下電腦。他的聲音裹著煙霧的潮濕,你跑不掉。
劉強的肩膀劇烈起伏,電腦在他懷里發(fā)出滴滴警報,加密完成的提示音刺得林默耳膜發(fā)疼。
突然,劉強的膝蓋猛地后頂,目標直取林默的脛骨——這是標準的反制格斗術(shù)。
林默早有防備,側(cè)身避開的同時扣住對方手腕,骨骼錯位的脆響混著劉強的悶哼,電腦啪地摔在地上。
煙霧越來越濃,林默的眼睛被熏得發(fā)紅。
他單膝壓在劉強背上,左手撿起電腦,屏幕已經(jīng)黑了——但狀態(tài)欄顯示文件已傳輸至暗網(wǎng)服務器。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正要掏手銬,對講機里突然炸開蘇瑤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急切:林默!
東倉庫有情況!
蘇瑤的橡膠鞋底碾過廠區(qū)的碎玻璃。
她本來負責外圍監(jiān)控,卻在繞到東倉庫時聞到了焦糊味——不是電子設備的燒糊,是紙張燃燒特有的草木灰味。
月光從倉庫破損的天窗漏下來,照見墻角堆著半人高的紙灰,碎紙機還在咔嗒咔嗒運轉(zhuǎn),李威的白大褂下擺沾著碎紙片,正背對著她往碎紙機里塞一沓泛黃的報紙。
李醫(yī)生這是值夜班?蘇瑤的聲音像浸了冰,右手已經(jīng)摸向腰間的辣椒噴霧。
李威的動作頓住。
他慢慢轉(zhuǎn)過身,金絲眼鏡后的瞳孔縮成兩點,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U盤,金屬外殼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蘇法醫(yī)?他的聲音發(fā)顫,我......我來取落在倉庫的藥品......
取藥品需要燒報紙?蘇瑤往前走了兩步,碎紙機的噪音突然變大,李威的右手猛地往碎紙機里塞得更深,一沓《都市日報》被絞成碎片,頭版日期赫然是十五年前——和林默父親的案卷時間吻合。
別動。蘇瑤的辣椒噴霧對準李威的眼睛,市局刑偵支隊,現(xiàn)在......
話沒說完,李威突然彎腰抓起腳邊的鐵桶。
蘇瑤本能后仰,深褐色的液體劈頭蓋臉潑過來——是汽油。
她的警服前襟瞬間浸透,刺鼻的氣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李威趁機沖向倉庫側(cè)門,白大褂下擺的U盤隨著跑動一晃一晃,像根刺扎在蘇瑤視網(wǎng)膜上。
站??!蘇瑤抹了把臉上的汽油,拔腿追上去。
她的戰(zhàn)術(shù)靴踢翻了碎紙機,金屬撞擊聲驚飛了幾只夜鳥。
李威的身影已經(jīng)摸到門把手,蘇瑤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起跳,右肩狠狠撞在對方后背上。
兩人同時摔倒,李威的頭磕在水泥地上,暈了過去。
蘇瑤壓著他的手腕,指尖摸到他口袋里的U盤。
她扯出來時,金屬外殼還帶著李威的體溫,表面卻有道明顯的裂痕——剛才摔倒時,U盤撞在墻角的鋼筋上了。
煙霧里傳來林默的呼喊,混著警笛聲由遠及近。
蘇瑤捏著損壞的U盤,月光透過天窗照在裂口里,照見里面斷裂的芯片絲,像截枯死的神經(jīng)。
蘇瑤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捏著那截裂成兩半的U盤,裂痕邊緣的毛刺劃破了指腹,血珠滲出來,在金屬外殼上暈開個小紅點。
碎紙機還在發(fā)出垂死的“咔嗒”聲,月光從天窗漏下來,照見李威后頸沁出的冷汗——這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此刻像條被拍翻的魚,癱在地上人事不省。
“技術(shù)科老張,東倉庫。”她對著對講機吼了一嗓子,拇指反復摩挲U盤裂痕,芯片絲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像被扯斷的神經(jīng)線。
倉庫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支援的同事到了。
蘇瑤蹲下身,扯下李威的領帶捆住他手腕,指尖觸到他脈搏時突然一頓——跳得太快,快得不正常。
“裝暈?”她瞇起眼,用戰(zhàn)術(shù)靴尖輕踢李威的肋骨。
男人的睫毛猛地顫了顫,卻仍閉著眼。
蘇瑤冷笑一聲,突然把那截帶血的U盤湊到他鼻尖:“知道這是什么嗎?你燒了十五年前的報紙,以為毀了證據(jù)?”李威的喉結(jié)動了動,冷汗順著鬢角滴進衣領。
蘇瑤正要繼續(xù),車間方向傳來刺耳的警報聲,像根針猛地扎進耳膜。
同一時間,車間里的林默后頸的汗毛全豎起來了。
劉強的尸體還在抽搐,嘴角泛著白沫,毒藥腐蝕的酸臭味混著煙霧直往鼻腔里鉆。
他蹲下身,手指按在劉強頸動脈上——已經(jīng)涼了。
剛才那聲“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還在耳邊炸響,林默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槍套在腰間硌出一道紅印。
“隊長!”小陳的聲音從煙霧里傳過來,手電筒光束在墻上晃出亂影,“后墻監(jiān)控拍到兩輛面包車往南跑了,車牌套著迷彩布!”林默抬頭,通風口的煙霧突然變濃了,帶著股焦糊味——是電路燒起來的味道。
他猛地扯下領口的對講機:“全體注意,三分鐘內(nèi)撤離!工廠電路過載,隨時可能爆炸!”
“電腦!”小陳的手電光掃過地上的筆記本,屏幕已經(jīng)黑透,但林默記得狀態(tài)欄那行字:【文件已傳輸至暗網(wǎng)服務器】。
他彎腰撿起電腦,金屬外殼還殘留著劉強體溫,電源鍵按下去沒反應——應該是被設置了斷電自毀。
林默把電腦塞進戰(zhàn)術(shù)背包,轉(zhuǎn)身時撞翻了墻角的鐵桶,里面滾出個黑色裝置,紅黃綠三色燈正在快速閃爍。
“定時炸彈!”小陳的聲音帶著顫音。
林默的瞳孔劇烈收縮,俯身抓起那裝置,倒計時顯示01:27。
他扯著小陳的衣領往門口沖,煙霧里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幾個戴黑頭套的身影從窗口翻進來,手中的短管獵槍在藍光里泛著冷光。
“保護證物!”林默吼了一嗓子,反手抽出腰間的防暴棍。
最前面的黑頭套舉槍瞄準他胸口,林默側(cè)身閃過的瞬間,防暴棍重重砸在對方手腕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混著槍響,子彈擦著他耳垂飛進墻里。
小陳的警棍也揮了起來,和另一個襲擊者纏斗在一起。
“蘇瑤!帶李威先撤!”林默踹倒第三個襲擊者,對講機里傳來蘇瑤的回應:“東倉庫后門有警車!我這就把人押過去!”他瞥見窗外紅藍警燈在煙霧里搖晃,支援的同事已經(jīng)封鎖了廠區(qū)外圍。
黑頭套們顯然沒想到警察來得這么快,攻勢頓了頓,其中一個突然打了個呼哨,其他人立刻往車間西側(cè)的下水道口退去。
林默沒追。
他彎腰撿起劉強的手機——剛才搏斗時掉在鐵架下,屏幕裂成蛛網(wǎng),相冊里還存著張照片:穿白大褂的李威正在往碎紙機里塞報紙,背景是東倉庫的破天窗。
他把手機塞進背包,抬頭時正看見小陳押著最后一個襲擊者,對方面罩被扯落,露出張陌生的臉,左眉骨有道舊疤——和三個月前失蹤的碼頭搬運工特征吻合。
“走!”林默拍了拍小陳后背,戰(zhàn)術(shù)背包壓得肩膀發(fā)疼。
車間外的冷空氣灌進來,沖淡了煙霧,他看見蘇瑤正站在警車旁,李威被兩個同事架著,額角滲血,眼神卻直勾勾盯著他懷里的背包。
蘇瑤朝他搖了搖手里的證物袋,里面裝著那截斷裂的U盤,在警燈映照下像塊破碎的黑玉。
“技術(shù)科老周在局里等著。”她的聲音裹著夜風和警笛聲,“電腦和U盤,他說就算只剩半片芯片也能拼。”林默摸了摸背包里的電腦,觸感涼得刺骨。
遠處傳來消防車的鳴笛,火光從車間屋頂竄起來,把夜空染成詭異的橙紅色。
他望著那團火,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雨夜——父親被拖上警車時,家里的老照片也在火里燒,火苗舔著相框,把林默的童年映成一片模糊的紅。
“回局里。”他轉(zhuǎn)身坐進警車,車門關(guān)上的瞬間,車間傳來“轟”的一聲悶響。
后視鏡里,火光中隱約能看見幾個黑影鉆進面包車,尾燈像兩只發(fā)紅的眼睛,消失在夜色里。
蘇瑤遞來瓶礦泉水,他擰開喝了一口,涼得嗓子發(fā)疼。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是技術(shù)科老周的消息:【暗網(wǎng)文件解密程序已啟動,等你回來。】
林默捏著手機,指腹壓在屏幕上,壓出個淺淺的印子。
車窗外,警燈還在旋轉(zhuǎn),把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他望著遠處漸弱的火光,突然想起劉強臨死前那句“棋手”,和十五年前便衣說的“棋手確認”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