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便利店玻璃上時，我正盯著冰柜里的星空棒棒糖發(fā)呆。唐薇的笑聲混著雨聲傳來，她舉著兩罐可樂轉(zhuǎn)身，紅色連衣裙的裙擺掃過貨架：許樂你看，還是你大學(xué)時送我的口味。
她的話永遠停在了這個句號上。
刺耳的剎車聲像把生銹的刀劃開雨幕，我眼睜睜看著那輛失控的渣土車從街角沖出來，前燈在唐薇瞳孔里映出刺目的光。她手里的可樂罐砰地掉在地上，氣泡混著雨水在我腳邊炸開。
我撲過去時，她的指尖剛夠到我的掌心。溫?zé)岬挠|感還沒來得及握緊，鋼鐵與血肉碰撞的悶響就撕裂了世界。腥甜的血濺在便利店玻璃上，倒映著我瘋狂按動120的顫抖手指，還有唐薇逐漸渙散的眼睛——那雙我曾在無數(shù)個清晨看過的、盛著細碎晨光的眼睛。
先生？先生！收銀員的聲音像從深海傳來，我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抓著冰柜把手劇烈顫抖，掌心全是冷汗。便利店的燈光依舊暖黃，唐薇的笑聲還在耳邊縈繞，而冰柜里的星空棒棒糖正被她的指尖敲出細碎的響。
發(fā)什么呆呀？她晃著兩罐可樂湊近，雪松香水混著雨水氣息鉆進鼻腔，不是說好了今晚陪我去看展嗎？
我盯著她手腕上的紅繩——那是三天前她在城隍廟求的平安符，此刻正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街角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和十分鐘前一模一樣。
別去了。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她蹙眉，換條路走，求你。
唐薇的眼神瞬間警惕，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她往后退半步，紅色連衣裙蹭到貨架上的薯片袋：許樂，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會走那條路？
引擎聲越來越近，雨刷器劃動的規(guī)律聲響刺得我太陽穴發(fā)疼。記憶中渣土車失控的畫面與現(xiàn)實重疊，我看見唐薇身后的玻璃上，雨水正沿著和幾分鐘前相同的軌跡流淌。
跟我來！我拽著她沖向側(cè)門，便利店門鈴在身后叮當(dāng)作響。暴雨瞬間澆透全身，我?guī)е谙镒永锟癖?，皮鞋踩過水洼濺起半人高的水花。唐薇的高跟鞋掉了一只，卻任由我拉著赤腳在地上跑，指甲幾乎掐進我的手背。
渣土車的喇叭聲在身后炸響時，我們剛拐過第三個路口。金屬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近在咫尺，我甚至能聽見司機驚恐的咒罵。唐薇突然踉蹌，我本能地轉(zhuǎn)身抱住她，后背貼上潮濕的磚墻，而那輛龐然大物正擦著我們的鼻尖掠過，車燈在我們臉上投下轉(zhuǎn)瞬即逝的光影。
雨點打在安全帽上的聲音消失后，巷子里只剩兩人劇烈的喘息。唐薇的額頭抵在我胸前，濕發(fā)黏在臉上，卻忽然抬起頭，瞳孔里映著我蒼白的臉：你早就知道會有車禍，對嗎？她的聲音發(fā)顫，卻帶著某種破釜沉舟的篤定，甚至知道我會穿紅色連衣裙，知道我今晚會走那條路——你到底是誰？
我想開口，卻突然一陣劇烈頭痛。視線模糊的瞬間，便利店冰柜的冷光、唐薇腕間的紅繩、還有她發(fā)間滴落的雨水，像被按下了倒帶鍵，在視網(wǎng)膜上瘋狂回溯。當(dāng)劇痛退去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便利店門口，掌心還殘留著唐薇指尖的溫度，而她正舉著可樂，疑惑地看著突然僵住的我。
許樂？她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臉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盯著她手腕上的紅繩，突然注意到繩結(jié)的方向和十秒前相反。窗外的雨聲依舊密集，卻沒有了那輛渣土車的引擎轟鳴。便利店的電子鐘顯示21：17，而我清楚地記得，上一次看見這個時間時，唐薇的可樂罐已經(jīng)掉在了地上。
唐薇。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如果我說，我剛剛經(jīng)歷了你的死亡，現(xiàn)在又回到了車禍發(fā)生前的三小時，你會相信嗎？
她愣住了，眼中閃過我讀不懂的情緒。下一秒，她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我的：你知道零時社嗎？聲音輕得像怕被雨水沖走，三天前，有個穿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也是這么說的，然后他就在我面前被一輛渣土車碾成了肉泥——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樣。
雨聲突然消失了。
我后頸一陣發(fā)涼，這才注意到她無名指根部，有個淡紅色的錨形紋身，此刻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發(fā)燙。巷子里傳來汽車熄火的聲音，某個熟悉的引擎聲讓我脊背繃緊——那是剛才那輛渣土車的聲音，此刻正停在便利店街口。
唐薇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星空棒棒糖塞進我掌心：記住這個味道。她的眼睛在路燈下泛著水光，下次重置時，別再盯著我的裙子看了，笨蛋——他們會根據(jù)視覺記憶定位錨點。
話音未落，刺耳的剎車聲再次撕裂雨幕。這次我沒再猶豫，拽著她就往反方向狂奔。掌心的棒棒糖硌得生疼，包裝紙上的星星圖案在雨夜中明明滅滅，像極了唐薇剛才眼里，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屬于另一個時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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