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瀾將朱砂混著我的指尖血研磨,硯臺中漸漸浮出人臉輪廓。她突然折斷三根頭發(fā)投入血墨,發(fā)絲竟如活蛇般扭動,在黃符上蝕刻出蜿蜒的殄文。
天地人三才缺位,你這命格只能畫陰符。她蘸取血墨的狼毫突然炸毛,筆尖滴落的墨珠在案面滾出太極圖形,待會看到什么都別出聲,陰符引的路...可不是給人走的。
符紙燃燒的剎那,靈堂燭火轉(zhuǎn)為青綠色?;覡a在空中聚成殘缺地圖,西南方位浮現(xiàn)被濃霧籠罩的村寨輪廓。我正要細(xì)看,灰燼突然凝成母親的臉,她張開的嘴中飛出紙錢,每張都印著丁酉年七月半的日期。
跟緊!沈清瀾甩出墨斗線纏住我手腕,線頭銅錐在地面犁出火星??绯鲩T檻的瞬間,四周景物如同被水浸泡的墨畫,青石板路滲出黑色黏液,街邊槐樹垂下裹尸布般的樹須。
符灰指引的方向傳來嗩吶聲,曲調(diào)卻是倒放的《安魂咒》。沈清瀾的紅傘突然逆旋,傘骨彈出十八枚銅錢組成護(hù)身陣。我們踏過的地面浮現(xiàn)血手印,每個掌紋都與我左手完全吻合。
霧中忽現(xiàn)三岔路口,每塊路碑都刻著黃泉引。沈清瀾咬破食指彈出血珠,血珠在半空炸開顯形——左側(cè)路口飄著母親的白旗袍,中間路面鋪滿我生辰八字,右側(cè)則有九盞熄滅的長明燈。
三煞位。她將羅盤按在我胸口,天池指針被心跳震得亂顫,走生門要過尸解關(guān),你準(zhǔn)備好見...
話音未落,右側(cè)長明燈突然自燃。青紫色火苗中走出個佝僂老者,他手中的招魂幡纏滿我的頭發(fā),幡尾銅鈴響動時,我太陽穴隨之刺痛難忍。
蘇家小子,老朽等你二十七年了。老者咧嘴露出鑲著銅錢的牙齒,幡面突然展開,顯出我嬰兒時期被釘在祭壇的畫像,當(dāng)年替你換命的七個童子,可都在幡里盼著...
沈清瀾的銀簪破空而至,刺穿招魂幡的瞬間,無數(shù)冤魂尖嘯著涌出。老者身形暴漲,破爛衣襟下鉆出七條臍帶,末端拴著青黑色嬰尸。墨斗線突然繃斷,我的手腕被臍帶纏住,那些嬰尸正順著胳膊爬向心口的囚字胎記。
乾坤借法!沈清瀾割破掌心拍向地面,血水化作八卦陣圖。陣中升起九盞蓮花燈,燈芯卻是跳動的指尖焰。老者發(fā)出夜梟般的笑聲,招魂幡卷起陰風(fēng)將蓮燈盡數(shù)吹滅。
千鈞一發(fā)之際,懷中的陰山羅盤突然發(fā)燙。我扯開衣襟,胸口的囚字胎記滲出黑血,在空中凝成道血色符咒。老者見狀暴退三步,七個嬰尸集體自燃,在慘叫聲中化作符灰。
竟是本命煞符!老者驚懼地望著懸浮的血符,蘇秉忠那老鬼,竟敢把...
沈清瀾的銀簪貫穿老者眉心,將他釘在路碑之上。碑面黃泉引三字突然扭曲,顯露出陰山村的真正入口——兩棵百年槐樹交纏成拱門,樹身嵌滿刻著鎮(zhèn)魂咒的青銅鏡,鏡中映出數(shù)百個正在腐爛的我。
穿過樹洞的剎那,沈清瀾的紅傘突然炸裂。傘骨墜地化作十八個紙人,抬著頂扎滿白花的轎子。轎簾無風(fēng)自動,露出里面穿著血色嫁衣的骷髏,指骨上套著蘇家祖?zhèn)鞯聂浯浒庵浮?/p>
上轎!沈清瀾將我推進(jìn)轎中,轎簾垂落的瞬間,紙人齊聲唱起詭異的童謠。轎廂四壁滲出鮮血,逐漸顯出二十七個血手印。當(dāng)?shù)诙藗€手印即將成型時,轎身猛然顛簸,透過縫隙看到前方出現(xiàn)座紙錢鋪就的橋。
橋頭石碑刻著往生渡,卻用朱砂打了個血紅叉號。抬轎紙人突然集體轉(zhuǎn)頭,腮紅艷麗的臉上裂開鋸齒狀的笑容。它們齊刷刷撕開紙衣,露出體內(nèi)纏繞的墨斗線——每根線都系著個與老者相同的銅牙亡魂。
閉眼!沈清瀾捂住我口鼻,將某種腥苦的藥丸塞進(jìn)我嘴里。轎外響起利刃破空聲,紙人發(fā)出布帛撕裂的慘叫。當(dāng)最后一聲哀嚎消散時,轎簾被陰風(fēng)吹開,眼前赫然是陰山村殘破的牌樓,匾額上積善之家四字正往下滴落黑血。
牌樓下站著個撐白傘的老嫗,傘骨掛著二十七盞熄滅的引魂燈。她腳邊火盆里燃燒的,正是我幼年穿過的虎頭鞋。
過了子母橋,就是活人墳。老嫗用燒焦的嗓音笑道,蘇家小少爺,老身備好二十七具...
沈清瀾突然扯斷轎簾拋向空中,染血的布帛化作巨大符咒。牌樓轟然倒塌的瞬間,她拽著我滾入右側(cè)墳堆。地底伸出無數(shù)枯手將我們往下拖拽,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老嫗的白傘化作招魂幡,幡尾銅鈴正發(fā)出與母親懷表同頻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