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離開的比較久，爺爺非要親自動手給我打包行李。

屋外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推開門一看，不少鳥棲息在老屋的枝頭。

我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場景，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

不光是樹上有鳥兒，草叢里時不時有幾只黃皮子探出頭來，還有長蟲盤旋在附近……

等爺爺收拾好行李走出來時，只見飛鳥盤旋，走獸圍繞！

“小風，時候不早了，走吧。”

爺爺的臉上掛著笑意，把我往前推了推。

但我終究還是長大了，他的力道推在我身上沒有讓我挪動半分。

離開村子的一路上都沒見著什么人，動物倒是有不少。

這就是百獸送行嗎？

我內心一陣感嘆，但心里還是放不下爺爺。

搭車前往市里的路上，我還能看到好多只鳥雀飛在半空，追隨著我搭乘的這輛車。

我不知它們要跟到什么時候，路途太過遙遠，我居然在車上睡著了。

若非司機叫我下車，我都沒法反應過來。

高中生活一晃而過，我考上外地的一所大學。

寒暑假也沒閑下來，一直在外邊打工掙些學費。

中間我也曾回家探望爺爺，每一次回去我都能看到爺爺越來越稀疏的白發(fā)，以及逐漸加深的皺紋。

直到十八歲那年，我還在學校上著課，就聽到村里的人傳來口信，說爺爺過世了。

我一陣恍惚，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連上車回去的時候都有些慌不擇路，撞了兩次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才趕回村子，只見老屋里里外外都掛滿白布，村長雙眼通紅的站在門口等我。

“村長，我爺爺他真的……”

我走到村長跟前，聲音不自覺的哽咽。

“小風啊，秦爺他走得很安詳，你要節(jié)哀啊。”

村長寬厚有力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的話也是那般蒼白無力。

我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熟悉的屋子，沒有聞到熟悉的旱煙，更沒有見到昔日掛著笑的爺爺。

取而代之是紙錢焚燒的氣味，還有爺爺那雙不再睜開的眼睛。

“爺爺……爺爺你怎么就走了？”

我雙手拉著爺爺冰冷的手，緩緩放在臉頰上，想再找一點曾經的溫度。

一切都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我的情緒徹底崩塌，淚水模糊我的視線，嚎啕大哭。

旁邊的人試圖來拉我，我卻是趴在炕邊，任由誰也別想將我和爺爺分開。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從失去爺爺的痛苦中緩過一絲絲情緒，目光呆滯的看向守在旁邊的村長。

“小風，你爺爺的喪事不用擔心，咱村子里的人都不會不管的，你是你爺爺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先打起精神好好操辦他的后事吧。”

村長將我扶起來，拍了拍我身上的泥土，不停的安慰著我。

聽到如此暖心的話，我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村長帶著幾個壯年去山里砍了幾棵百年老樹，要給爺爺打棺材用。

而他們到了山里，那幾棵百年老樹已經被處理好，整整齊齊的擺在地上。

切面不像是斧頭鋸子砍出來的，倒像是被什么龐然大物打斷的。

之后，村長又托人從鎮(zhèn)上的壽衣店里，給爺爺買來一件合身的。

等所有人退出去之后，我親自給爺爺換衣服，擦拭身體。

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說著我高中和大學的生活，時哭時笑。

我以為爺爺能堅持好長一段時間，能夠等我大學畢業(yè)，能夠等我結婚生子，等我?guī)^上好日子。

可是我忘了，時間根本就不會等人。

在給爺爺換壽衣的時候，我驚奇發(fā)現爺爺的身上披掛著的八卦圖。

我的手頓在半空，心也徹底跌落到谷底。

直到后來，我才確認這種八卦圖一般情況下都是用來借命。

陽壽未盡之人枉死，他們的命數還在世間。

倘若為他們盡人事，便可以借他們的陽壽再活一段時間。

想要用最快的時間找到這種人，就得不停的去墳堆里推算。

運氣好的話，能找到一兩個。

不然，就算是翻找五十座墳山，都不一定找到一個。

原來，爺爺之前跑到墳地是為了借壽。

他早就撐不了多少時間了，只是為了陪我，只是為了看我長大……

我抑制不住心里悲傷的情緒，淚水大滴大滴的掉落。

給爺爺換好衣服擦拭完身體后，我一雙眼睛都哭腫了，看什么東西都很模糊。

眾人將爺爺請入棺材中后，我披麻戴孝跪在棺材旁邊。

他們花錢為我爺爺買了許多花圈和紙人，堆滿了整間屋子。

爺爺的棺材小小的，被擁在其中。

村長拉我跪在爺爺的棺材前，遞給我一沓紙錢。

“小風，好好跟你爺爺說說話，你爺爺在天之靈一定能聽到的。”

他摸了摸我的頭，淚水濕了他的眼眶。

我麻木的點了點頭，忍住心中的酸澀，跪在他們事先準備好的位置上。

眼前的火盆已經被點燃，里面為數不多的紙錢也快燒干凈。

我將手中的紙錢捻出一張放入火盆中，火光在盆中鋪開，襯得整個屋子極亮。

此時屋里屋外都是人，我卻覺得冷冷清清的，再也沒有之前那般熱鬧的感覺。

我將手上的紙錢一點一點放入前面的火盆中，紙錢在火的舔食下一點點燒盡。

我添的越多，火燒的越旺，火光在風的趨使下直接沖向我，灼燒的我的臉分外的疼。

我知道，這肯定是爺爺最后一次摸我的臉。

生死相隔，所以他摸一次我的臉，才會這樣疼。

前來吊唁的人有很多，幾乎隔壁的幾個村子都來人了。

他們一個個都端端正正跪在我爺爺的棺木前，說著一些我從未聽過的事。

“秦爺，要不是你給我家老爺子驅邪，我家老爺子早就歸西了。”

“是秦爺你冒著生命危險請仙救了我的孩兒，你怎么就早早的走了啊。”

“秦爺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小風，絕對不會讓小風受委屈。”

……

聽到這些人的闡述，我忍不住鼻頭一酸。

原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爺爺為村子里的人做了這么多事情。

他這是怕自己走了，沒人關照我，所以才會拼盡全力幫助這些人。

爺爺就算是走了，也要為我鋪好以后的路。

這次的喪葬錢全都是村子里的人集資的。

我給那些出錢的家主敬酒鞠躬，感謝著他們的幫助。

要不是他們，我爺爺的尸體也不知道要在炕上躺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