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倒春寒嚴(yán)重,雖說已經(jīng)到了四月份,江都地界才展開如火如荼的春耕。
大虞國頗有古風(fēng),貴族們不必下田勞作,但每一年的春耕時節(jié),都要舉行勸耕活動。
貴族府第需要派人到田地里試?yán)纾o農(nóng)人們作出表率。還要宰殺豬羊放到高高的柴堆上燒烤,讓香味飄到上天供神明享用,這叫作“燎祭”。
伯爵府有幾百畝良田,租出去由農(nóng)人耕種,一年收兩回佃租。
靖寧伯臥病在床,蕭冷弘不務(wù)正業(yè),勸耕的任務(wù)便落在了蕭冷憶身上。
蕭冷憶最近心情很不錯,伯爵府度過了一場危機(jī),她的名聲也沒有因為周無咎寫反書一案遭受打擊,反倒引起城中居民們的廣泛同情。
如今尋得喘息的機(jī)會,蕭冷憶決定振奮精神親自打理伯爵府產(chǎn)業(yè),即使不能恢復(fù)當(dāng)年的盛況,但改善一下處境也是好的。
不知為何,大概是心血來潮,此次出城前去田莊視察,蕭冷憶決定帶上楚子羽一同前往。
蕭冷憶站在庭院里,等著家丁們套馬車。因為要下地試?yán)纾┲虬缇o致輕便,愈發(fā)顯得身材玲瓏曼妙,胸前鼓鼓脹脹如同兩座小山,而腰肢盈盈可握,雙腿繃得筆直,仿佛庭中玉樹。
楚子羽抱著墊子站在妻子身后,眼睛直勾勾的,就像一只呆頭鵝。
“看你一臉流氓相!”雪兒瞪著楚子羽,很是惱火。
這丫頭長得也非常漂亮,沒有蕭冷憶的雍容華貴英姿颯爽,但卻像墻角處野生出來的一株倔強(qiáng)的薔薇,意態(tài)橫生,自有另一番風(fēng)味。
楚子羽壓低聲音:“不許我看自己的娘子,那我看你好了!”
“大小姐,楚姑爺他……他無恥!”雪兒叫道。
蕭冷憶回眸一笑,卻不在意,催促道:“雪兒,你去告訴他們快一些,今天還得趕回府中呢。”
等雪兒走了,蕭冷憶白了楚子羽一眼:“你能不能有點(diǎn)長進(jìn),跟一個丫頭斗嘴,不怕遭人笑話嗎?”
話音剛落,蕭冷遠(yuǎn)闖進(jìn)府里,話趕話說道:“呵,楚姑爺遭人笑話的事情多了去啦,死豬不怕開水燙,虱子多了不咬人,是不是?”
譏嘲兩句,冷笑兩聲,蕭冷遠(yuǎn)又說道:“我來府里通知一聲,織造局銀兩不夠用,支付給局里伙計們的錢發(fā)不出去了,得想個法子。”
蕭冷憶捂著腮幫子,皺著眉頭:“怎么又差錢了?賬上不是算得好好的嗎?”
“你不當(dāng)織造局的差,哪里知道里面諸多難處?反正就是錢不夠用了,我可沒轍!”蕭冷遠(yuǎn)連多解釋一句都不愿意,只管伸手要錢,“聽說致遠(yuǎn)書局賺大錢了,都是伯爵府產(chǎn)業(yè),挪些書局的錢支持一下織造局,有何不可?”
蕭冷憶搖著頭:“不行,府里的賬務(wù)公對公嚴(yán)格管理,每一筆銀子必須花得清楚明白……”
不等她說完,蕭冷遠(yuǎn)拔腿就走:“你一個閨中女兒,懂什么賬務(wù)?我不跟你說,去找伯母商量就是了。”
拋下蕭冷憶,徑直往內(nèi)院奔去,一路上對著府里的下人們呵斥訓(xùn)罵,倒像他才是伯爵府的主子!
馬車出了城,蕭冷憶突然掀開簾子,對騎馬走在車旁的楚子羽說:“你坐上來,我有話要說。”
“小姐,怎么讓他跟你同乘一輛車了?”雪兒大為吃驚。
等楚子羽鉆進(jìn)馬車?yán)铮@慌失措擋在蕭冷憶身前,似乎擔(dān)心楚子羽會吃了大小姐。
蕭冷憶噗嗤一笑:“雪兒,你坐到一旁去,咋咋呼呼作甚?”
車?yán)锟臻g狹小,楚子羽坐下去,難免要碰到蕭冷憶的身體,鼻子里又聞見那一股令人魂飛魄散的幽香,不免心頭一蕩。
蕭冷憶也是頭一回這樣緊挨著楚子羽坐在一處,臉上微微發(fā)燙,半晌后才記起自己要說的話:“我一路琢磨著蕭冷遠(yuǎn)的話,總覺得不對勁,你幫我參謀參謀。”
“確實(shí)不對勁,織造局做的是朝廷差使,令多少人眼饞的大生意啊,要不司馬府當(dāng)初怎么會費(fèi)盡心思搶奪織造局呢?按理說經(jīng)營著織造局,伯爵府不應(yīng)該如此拮據(jù),這里面必然有問題!”
“問題出在何處?”
楚子羽驚訝地看著蕭冷憶,成親半年來,她何曾向自己悉心討教過只言片語,莫非她的態(tài)度有所改變了?
想到此處,楚子羽暗自歡喜,鄭重其事地說出自己的建議:“要搞清楚問題何在,只有一個辦法,查賬!”
“查織造局的賬?”蕭冷憶沉思下去,眉頭越皺越緊。
馬車?yán)洳欢∧脒^一塊大石頭,劇烈顛簸起來,車身搖晃得很厲害。楚子羽猝不及防傾倒身體,恰好蕭冷憶也搖晃著倒過來,兩人竟抱在了一起。
楚子羽撞進(jìn)蕭冷憶懷中,腦袋抵著酥軟澎湃之物,鼻子里聞見的幽香愈發(fā)濃郁,一下子暈暈乎乎的。
“哎呀,你快下去!”蕭冷憶臉上燃著紅霞,眼里迷離如一汪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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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田莊,先來安排準(zhǔn)備勸耕儀式的周管家?guī)е钁魝?,恭敬地迎接蕭冷憶一行人?/p>
“大小姐萬福金安!”農(nóng)人們跪在道旁,俯身在塵埃里。
蕭冷憶下了馬車,示意農(nóng)人們起身,而后噓寒問暖幾句,開始舉行勸耕儀式。
看著蕭冷憶扶著鐵犁,楚子羽驅(qū)趕著水牛在地里勞作,農(nóng)人們嘖嘖贊嘆,又小聲議論。
“沒得說,蕭大小姐有模有樣,架子也不大,深得蕭家高祖的風(fēng)范!”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者說道。
“我們這些人深受伯爵府大恩,可惜如今伯爵府日漸衰落,卻眼睜睜幫不上忙。”
“那就是楚姑爺了吧?我怎么聽說此人是個窩囊廢,難為大小姐了,哎!”
試?yán)缤戤?,舉行了燎祭儀式,農(nóng)人們?nèi)?zhǔn)備盛大的酒宴,蕭冷憶則招呼著周管家隨處走動視察,楚子羽與雪兒跟隨其后。
舉目望去,只見田園多處荒蕪,農(nóng)人家舍破敗,好幾處水磨坊年久失修搖搖欲墜,田莊里的私塾已經(jīng)爬滿蛛絲。
蕭冷憶大為感慨:“咱們的田莊怎么成了這般衰敗景象?”
周管家訕訕一笑,卻不好得作答,緘默不語。
“我記得那個地方有一大片林子,怎么如今也沒有了?”蕭冷憶指著遠(yuǎn)處問道。
周管家咳嗽一聲說:“回稟大小姐,年前二老爺和三老爺兩家商量,砍伐樹木出售,所以林子沒了。”
“啊,我怎么不知道這回事?他兩家賣了木材,并未將銀兩上繳,豈有此理!”蕭冷憶生氣了,攤上兩房中飽私囊的家人,伯爵府不衰敗才是咄咄怪事。
而后走過幾家農(nóng)舍,卻見里面空蕩蕩沒有人煙,佃戶早已離開了田莊。
蕭冷憶又是心頭發(fā)沉:“周管家,伯爵府遵從高祖遺訓(xùn),對待佃戶們寬仁慈愛,怎么這么多人家空無一人?他們是生病去世了,還是遠(yuǎn)走他鄉(xiāng)了?”
“搬走了,聽說還有好幾戶人家也打算退回租賃的田地,到別的莊子里去。”周管家大為窘迫。
“到底怎么回事?”蕭冷憶嗓音尖銳得就像蘆笛,嚇了周管家一跳。
周管家慌忙跪下去:“大小姐,原本伯爵府規(guī)定一年收兩回租子,但這幾年二房、三房私下里又來加租,佃戶們不堪重負(fù),所以才拋舍家園遠(yuǎn)走他鄉(xiāng)。我作為伯爵府管家,沒有打理好田莊,罪不可??!”
蕭冷憶半晌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二房、三房背地里做了這樣令人齒寒的事情,多收的租子他們自己私吞了,逼得佃戶們怨聲載道,壞名聲卻讓伯爵府背負(fù)著。
正要斥責(zé)幾句周管家,卻聽得不遠(yuǎn)處人聲鼎沸,抬眼瞧去,只見煙塵滾滾,十多匹馬兒在田地里來回奔馳踩踏。
春耕開始,農(nóng)人們新翻了土地,有的地方已經(jīng)播了種子,這些馬匹踩踏一通,豈不是糟蹋了農(nóng)人們的心血嗎?
蕭冷憶勃然大怒,問道:“周管家,那又是怎么回事?馬上那些人難道與田莊有仇?”
周管家流出汗水來,今天真是倒霉,什么破事都一并發(fā)生了。
“大小姐有所不知,那些人是指揮使家公子爺夏無言帶來的。只因那些田地緊挨著指揮使家的莊子,夏無言借口說地界模糊不清,要吞掉其中十多畝田地,日日帶人前來騷擾。”
“小小一個指揮使,不過從五品官員,他家公子更是微不足道,膽敢欺到伯爵府頭上!”蕭冷憶怒不可遏。
俗話說墻倒眾人推,可伯爵府還沒垮掉呢,江都城的人倒是愈發(fā)放肆了。
她練過武藝,自有一腔血性,二話不說迎著那些人奔了過去。
“停下來,你們給我停下來!”蕭冷憶沖到壟頭,揮舞著手臂大喊大叫。
肥肥胖胖的夏無言看到蕭冷憶,兩眼放光,止住隨從們,笑道:“喲,原來是蕭大小姐啊,幸會!你來得正好,咱們兩家田地上的糾紛,是不是該解決清楚了?”
此人長得很是滑稽,身體肥胖臃腫,腦袋卻很小,跟一只蚱蜢似的。
蕭冷憶揚(yáng)聲說:“夏公子,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咱們兩家有田地糾紛,這是太祖皇上賞賜給我蕭家的土地,你竟敢前來挑釁騷擾,真是目無王法了!”
夏無言高坐馬上,不以為然地笑道:“太祖爺死了多少年啦,你搬他出來嚇唬誰呢?此一時彼一時,伯爵府總不能一味靠著幾十上百年前的威名在江都立足吧?”
言下之意,伯爵府以前的輝煌全成了過眼云煙,現(xiàn)如今卻是大不如前了。
楚子羽生怕妻子被馬兒沖撞到,護(hù)在她身前,對夏無言說:“夏公子,空口無憑,多說無益。既然你認(rèn)為兩家地界不清楚,各自拿出地契對比一下,興平氣和解決此事,如何?”
“呵,原來是楚姑爺啊,請問你在伯爵府里說得上話嗎?站一邊去,我不跟廢物浪費(fèi)口舌!”
夏無言視楚子羽為無物,轉(zhuǎn)而嬉皮笑臉地說:“蕭大小姐,你何必守著這么一個窩囊廢過日子呢?看他那副德性,多半夜里滿足不了你吧?哈哈,你看公子爺我長得白白胖胖一身力氣,何不改嫁于我呢,好讓你知道什么叫作風(fēng)流快活,哈哈哈……”
沒想到一個官宦人家的公子,竟會說出此等污穢粗俗的話語,跟地痞流氓沒什么差別了。
那些隨從們也笑作一團(tuán),有人吹著口哨,有人添油加火說了些更加粗魯?shù)脑捳Z。
蕭冷憶是生長在伯爵府里的大家閨秀,聽到這樣的話,滿面通紅,張口結(jié)舌無以應(yīng)對。
楚子羽冷著臉罵道:“肥豬想要拱大白菜,癡心妄想!”
恰在此時,身后傳來震天響的喊叫聲,原來田莊里的農(nóng)人們受夠了夏無言的騷擾欺壓,趁著大小姐在場,決定出一口惡氣。
數(shù)十個農(nóng)人舉著鋤頭、鐮刀氣勢洶洶奔過來,夏無言暴怒了:“姓楚的,老子讓你知道厲害!上,給我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