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來。
那一張面無血色的臉,眼圈的位置漆黑一片,瘆人無比。
最令我恐懼的,他的模樣,幾乎和我有九成相似……
不!
除了臉色和黑眼圈,他和我一摸一樣!
我嚇的要大吼出來,他卻朝著我撞了過來。
我想要躲閃,后背卻被人推住了,他直接撞在了我的身上。
可我卻感覺輕飄飄的,一點兒力量都沒有。
并且,他消失不見了……
幻……幻覺?
肯定不是幻覺,李阿婆和王姨都看見了。
還有是誰推著我?
回過頭去,王姨捂著嘴巴,明顯被嚇得不輕。
李阿婆還是坐在雞公車上,沒有下來。
“李阿婆……”
我艱難的開口,頭皮都發(fā)麻了。
“那是什么東西……”
李阿婆胖胖的身體緩慢下了雞公車,我趕緊過去扶著她。
她摸了摸我的手,笑了笑說:“孩子,這是你丟的兩魄,你從村子離開的時候,就沒有感覺有什么不對勁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說:“出村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喊我名字,回過頭卻沒看見人,之后好像一直有些恍惚,總胡思亂想。”
李阿婆點點頭,她走到了桃樹邊伸手摸了摸樹干,說:“不管什么東西,活得久了都有靈性。這老桃樹枯木逢春,看起來造就枯死了,卻發(fā)了芽,也滋生了靈性,它不想要村子里頭的人離開,所以出村的人,都會被它喊走魄。”
“每個人的魂魄都有強有弱,這桃木會緩慢的吸掉叫出來的魄,到時候離開村子的人,就會從神情恍惚變的呆滯,人不人鬼不鬼,只想回到村子里頭。”
我覺得一陣惡寒,脊梁骨都不停的竄起來寒意。
捂著胸口,背上全都是冷汗。
“放心吧孩子,魄已經(jīng)回到你身上了,暫時沒事了,不過你要記住,如果路上沒人,那么陌生人喊你的時候,三思再回頭。”
李阿婆說著,就嘆了口氣。
“枯木逢春,死樹發(fā)芽,這村子里頭有大事兒要發(fā)生了。”
說完之后,她就回到了雞公車上坐下。
我也繼續(xù)推起來車,王姨臉色一直都是發(fā)白的。
進村之后,村路上熙熙攘攘的也有些人。
看見我們之后,都趕緊低下頭小聲議論。
“謝元身邊跟的,不是王木匠她老婆嗎?兩年前就走了,這會兒咋突然回來了?”
“管她為啥回來呢,王木匠做了這樣的事情,總要給村子里頭的人一個交代,趕緊去通知老村支書。”
“你看雞公車上坐的那個老太婆,好像是王家埡的那個神婆?我上次碰巧在埡口上看見過……他還把神婆帶來,想做什么?”
“你趕緊閉上嘴吧,敢喊神婆老太婆,舌頭不想要了?”
李阿婆面不改色,還是笑著坐在牛車上。
王姨的臉色變了變,小聲問我:“謝元,他們在說什么?你王叔做啥了?”
我臉色變了變,這事兒肯定是瞞不住的,可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和王姨開口。
“王姨……二軍現(xiàn)在就在我家里頭……等見到他再說吧……”
我極力讓語氣正常一點兒。
王姨的表情卻焦急無比,走路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天越發(fā)的陰沉了,烏云沉甸甸的,似乎快要墜落下來。
這會兒四點多鐘,也不知道老村支書找的先生來了沒有。
村長家的遠親有沒有趕來帶走尸體。
幾分鐘之后,來到了我家院子門口。
推開了家門,院子里頭就是一股濃重的尸臭味兒。
我干嘔了一聲,差點兒沒吐出來。
王姨捂著鼻子,明顯也強忍著嘔吐說:“謝元,你家里頭都放了啥,死老鼠嗎?”
我艱難的搖了搖頭,說:“王姨,最近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你還不知道……”
院子里頭沒有人,家里頭其它門也沒打開過。
明顯,沒有人回來。
李阿婆的目光,看向了柴房的位置。
“孩子,你要說什么,做什么先去,阿婆進柴房看看。”
我拉著王姨往我的屋子這邊走。
推開了屋子門,王姨也跟了進來。
王二軍從床底下鉆了出來,他臉上依舊是恐懼的發(fā)抖。
緊跟著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
“媽……你回來了。”
王二軍哭著喊道。
王姨一臉心疼的模樣,不停擦王二軍的眼淚,說:“二軍,你別哭,這都是怎么回事兒,你怎么鉆床底下躲著,你爸呢?我進村的時候,聽村里頭好些人都在議論咱家,他是不是做了啥事兒?”
王二軍哭的身體都在抽搐,哭紅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死死的咬著下唇,聲音也沙啞了起來:“王姨……王叔他出事兒了……”
王姨身體僵硬了一下,臉色煞白,說:“啥事兒……”
我胸口就像是被一塊兒大石頭壓住了似的,喘不過來氣。
王二軍哭的更厲害了,悲戚的說道:“媽……爸死了……”
王姨的身體,晃了晃,似乎沒有站穩(wěn)。
我趕緊去扶住她。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王二軍,說了句:“二軍,你別嚇?gòu)?,你說啥?”
王二軍抽噎了一下,哭著說:“爸死了,昨晚上死的,謝元他爹和灰姨子守著尸體,我躲在謝元這里……”
王二軍還沒說完,王姨身體又晃了晃,她眼皮翻白,仰著頭就倒了下去。
“王姨!”
我被嚇到了,王姨明顯就是承受不住這件事情,才會昏倒。
王二軍也嚇的一下子就不哭了,喊著媽,伸手抱住了王姨。
我和王二軍把王姨扶到了床上,我不安的說:“我去喊李阿婆過來看看王姨。”
王二軍顫抖了一下,說:“李阿婆真的來了?”
我點點頭,說:“就在柴房里頭,她在看村長家里頭那五具尸體。”
王二軍臉色變了變,突然說道:“謝元,你走了之后,我就聽到院子里頭有奇怪的聲音。開始我覺得有人回來了,我就偷摸的趴在門上看,院子里頭一個人也沒有。我趴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柴房里頭出來的。”
“我就壯著膽子,貓過去爬了窗戶,我尋思著要是有老鼠的話,得趕一趕,總不能讓它們吃了四人肉不是?結(jié)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王二軍小眼睛睜的滾遠。
我臉色變了變,說:“這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賣關(guān)子。”
心里頭也有點兒莫名的寒意,死人咋會發(fā)出來聲音,難道真的老鼠來啃尸體?
王二軍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一副悲咽的樣子,說:“我都家破人亡了,你還要懟我這個習(xí)慣。”
我嘆了口氣,和王二軍道歉。
王二軍這才抱著肩膀,小聲說:“我瞅見有一具尸體,捧著一把米往嘴巴里頭塞,我差點兒沒被嚇死,想跑出去,可又怕被村民抓了,就一直躲在房間里頭,怎么都不敢出來了。”
我頭皮都炸起來了,聲音放大,又強壓下來,吼道:“這么大的事兒,你咋不早點兒說!”
我拔腿就跑出了屋門,朝著柴房沖去。
王二軍吸溜了一下鼻涕,跟在我旁邊,小聲解釋說:“我剛才就以為只有我媽來了,哪里知道李阿婆先去看尸體了。”
幾乎眨眼間我就跑到了柴房門口。
此刻房門已經(jīng)打開了,尸體格外的臭,薰的人肺都開始做疼。
“噓。”
李阿婆背對著我們,蹲在一具尸體面前,她沒回頭,卻噓聲讓我們安靜。
五具尸體躺倒在地上,此刻尸體似乎比剛抬過來的時候,小了一圈兒。
王二軍指了指李阿婆正在看的那具尸體,硬著頭皮說:“就是它……”
我心里頭也很膽怯,果然,那具尸體的嘴巴上好像還粘著米粒。
“阿婆……二軍說我們不在的時候,這具尸體吃米了……”
我也硬著頭皮,趕緊說了出來。
我生怕發(fā)生什么意外,傷到李阿婆。
李阿婆忽然伸出手,一把摁在了尸體的肚子上!
咔嚓的脆響,燒焦的皮都嘩啦的掉了下來。
尸體的嘴巴張開了,一把米就像是受到了擠壓似的,被吐了出來。
王二軍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死死的咬著牙,才沒嚇的吼叫出來。
我也頭皮發(fā)麻,渾身都是雞皮疙瘩和冷汗。
李阿婆繼續(xù)伸手,將尸體嘴巴上的米全都清理下來,她這才站起身,回頭看向我們。
“剛才我也發(fā)現(xiàn)這尸體不太對勁,嘴巴里頭像是有什么東西。正想要掐開看看,你們就過來了。”
李阿婆胖胖的臉上,也沒有之前的笑容了,反倒是眉頭皺著。
“死樹開花,尸體吃米,老鬼,要出棺了……”
我心里頭咯噔一下,李阿婆說老鬼,是村長他老爹嗎?
“阿婆……你能不能先去看看我媽……她昏倒了……”
王二軍腦子就像是缺根筋似的,打斷了李阿婆的話。
李阿婆點了點頭,說:“去看看。”
我惴惴不安,低頭看著地上的尸體。
“這些尸體不能放在家里了。”腦子里頭冒出來了這個念頭。
可村長家的遠親,什么時候才來?
都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了,我去了一趟王家埡都回來了,他們怎么都還沒來?
我心里頭懼怕又煩躁。
王二軍已經(jīng)扶著李阿婆往我的房間過去了。
我也趕緊跟了過去,帶上了柴房的門。
結(jié)果王二軍一進屋,他就咣當一下癱坐在了地上。
床上空空蕩蕩的,就這個檔口,幾分鐘的時間,王二軍的媽媽王姨,竟然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