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書局。
“老爺，清遠(yuǎn)書局那邊又加印《桃花策》了，還有《秋月詩集》也開售了，這樣下去，我們的生意都要被搶光了。”
“你們是不是傻，不知道去多請幾個才子作詩么，他們出《秋月詩集》，我們就出《詩文雜集》，他們出《桃花策》，我們就出《菊花傷》。”
方太和最近心情很不好，作為慶平縣第二大的太和書局，整日門可羅雀，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的客人最近都被清遠(yuǎn)書局給搶了。
這么大的鋪?zhàn)娱_著，新收的小妾成天吵著要添首飾，麾下還有這么多張嘴巴要吃飯，哪哪兒都要錢啊。
“老爺，不是我們不去找啊，可是人家清遠(yuǎn)書局每年養(yǎng)著這么多的讀書人，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找啊。而且整個慶平縣，哪兒能找出寫什么《菊花傷》的才子啊。”
“老爺，清遠(yuǎn)書局又派人來問了，說八百兩銀子讓我們把鋪?zhàn)颖P給他們，老爺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八百兩，老子就算虧死，也不會便宜了那個不要臉的家伙。”
方太和心里恨啊，有這么快砍價的么，前幾日才派人來說一千兩，現(xiàn)在就出八百兩，真以為他方太和這一百八的肉是白長的啊。
“哼，都給老子聽好了，從明天開始，不，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太和書局所有書一律八折，老子不信了，天上掉餡餅還沒人來撿。”
方太和沒好氣的吼了一聲，剛要出門，正好撞上迎面走來的陳宣和熊二，眼中頓時劃過一抹喜色。
來生意了啊，這么多天終于來生意了啊。
“公子，可是要買書，小店近日八折優(yōu)惠。”
陳宣瞥了一眼方太和，剛剛他在門外就聽得清清楚楚，眼前這個胖子應(yīng)該就是太和書局的老板了，淡淡的說道。
“你是主事兒的。”
“是，敝人方太和。”
“哦，原來是方老爺，在下陳宣，今日前來是要和方老爺談一筆買賣。”
方太和上下打量了一眼陳宣，穿的是上等料子，后面還跟了一個壯漢仆人，肯定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當(dāng)即笑道。
“陳公子請進(jìn)，陳公子請進(jìn)。”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內(nèi)堂之中，方太和對著外面喊了一聲。
“上茶。”
“上好茶。”
“陳公子，不知來我太和書局是要和方某談什么買賣。”
陳宣的神色不緊不慢，也不急著開口，等到熱茶上來之后，這才喊了一聲。
“熊二。”
熊二趕緊從懷中將書稿取出，遞到了方太和的面前，心里有些不滿，以前都是喊人家熊二哥的，現(xiàn)在都喊人家熊二了。
方太和不解的看了一眼陳宣，又掃了一眼書稿上的筆記，娟秀清細(xì)，應(yīng)該是出自女子之手，這位公子還真是個講究人啊，竟然連這等事情都要婢女代勞，多半是一個紈绔子弟，對那書稿陡然沒了幾分興趣。
“方老爺，在下聽說貴書局近來生意不好，好像被清遠(yuǎn)書局的一本《桃花策》搶了不少的買賣，所以今日前來，是要送方老爺一場富貴的。”
“哦？！”
方太和輕咦了一聲，看陳宣這氣度果然不凡啊，又再度掃了一眼擺在他面前的書稿，神雕俠侶，通俗淺白，還能有什么玄機(jī)不成。
他的目光繼續(xù)向下，正好看見了那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頓時目光一怔，這樣的詩句，雖是通俗，但卻朗朗上口，而且將這世間情愛道了個清清楚楚，叫人回味無窮啊。
翻開書稿，方太和好歹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對時下最火的《桃花策》也有過研究，可是當(dāng)他順著書稿往下看去，心中的震撼是一浪高過一浪。
《桃花策》畢竟是李明遠(yuǎn)寫的，若是沒點(diǎn)學(xué)問的人還不易讀懂，可是這《神雕俠侶》卻是通俗易懂，而且一個又一個情節(jié)抓住人心，高潮迭起，叫人愛不釋手啊。
當(dāng)他把這部分書稿看完，還是覺得意猶未盡，望向陳宣的目光中儼然多了幾分崇拜之色，嘆道。
“陳公子，陳公子當(dāng)真是高才啊，只是不知這神雕俠侶…”
“方老爺覺得這《神雕俠侶》比之《桃花策》如何。”
“哼，區(qū)區(qū)《桃花策》如何能與這《神雕俠侶》相比，簡直是班門弄斧，沒先到這世界情愛竟然如此叫人難分難舍。”
“那方老爺覺得《神雕俠侶》價值幾何。”
聽到這話，方太和怎么會不懂呢，他太懂了啊，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猶豫了半晌說道。
“陳公子若是愿意將這《神雕俠侶》交給我們太和書局印售，老夫愿意出三百兩銀子作為陳公子的潤筆費(fèi)。”
“三百兩，你說三百兩！”
陳宣還沒說話，一旁的熊二頓時急了，激動了，他可是占著一成股份的，那就是三十兩銀子啊。
“嗯？！”
陳宣皺著眉頭盯了一眼熊二。
“才區(qū)區(qū)三百兩，打發(fā)叫花子呢，我們家姑爺?shù)拿^就只值三百兩，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熊二立馬板下了臉，來的路上，陳宣就告訴過他，要見機(jī)行事，具體的就是看姑爺?shù)难凵裥惺隆?/p>
這個眼神，應(yīng)該沒有理解錯吧。
“方老爺，陳某誠心而來，可是方老爺似乎并不這么想啊。”
陳宣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熊二，干脆利落的說了一個字。
“走。”
熊二趕緊上前，從方太和手中將書稿給拽了過來，還不忘惡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似乎三百兩這個價錢把陳宣給侮辱了千百回一樣。
“對了。”
陳宣剛要離開，突然停下步子，熊二大搖大擺的走到了方太和的面前，一只手按在桌子上，然后“砰”的一聲，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熊二，你這是做什么，買賣不成仁義在，你這樣豈不是丟我們秦家的臉么。”
陳宣不滿的訓(xùn)斥了一聲，看著方太和那呆滯的表情，笑道。
“方老爺，我家下人不懂事，這張桌子算在我秦家的頭上。”
秦家。
整個慶平縣就只有一個秦家。
方太和被剛剛那一幕給嚇呆了，這人到底有多大的力氣，還有，他剛剛叫那陳宣姑爺，難道他就是外面?zhèn)鞯哪莻€，秦家的傻子姑爺么。
本來沒有剛剛這一幕，方太和都做好打算，直接將剛剛看過的書稿給叫人記下來，再稍稍改個名字就可印售，反正空口無憑，誰還能奈何得了他。
可是現(xiàn)在，別說陳宣是秦家姑爺了，光是那個熊二，他也惹不起啊。
“留步，陳公子留步。”
方太和咬了咬牙，趕緊追了上去，這個機(jī)會不能錯過啊，這是他太和書局起死回生的機(jī)會啊，這《神雕俠侶》定然能夠大賺一筆啊。
“陳公子，陳公子，剛剛是老朽說錯了，我的意思是付定金三百兩，一共六百兩，這《神雕俠侶》，我太和書局要了。”
六百兩啊。
熊二的腳已經(jīng)走不動路，陳宣也邁不動腿兒了。
他本來是想方太和再多出個百八十兩銀子，沒想到直接翻了個倍，這方太和果然是個好人啊。
陳宣慢慢轉(zhuǎn)過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激動，淡然的說道。
“方老爺既然如此說，那陳某也不好拒絕方老爺?shù)囊环靡猓荒苊銥槠潆y的答應(yīng)了。”
一番好意，方太和心都在滴血啊，這可是一下子漲了三百兩啊，他的小半間書局都這樣搭進(jìn)去了。
“陳公子，我現(xiàn)下手中就只有三百兩現(xiàn)銀，另外三百兩銀子還請你寬限幾日，老夫改日親自給您送到府上。”
這老家伙，是想摸摸自己的底，想看自己是不是秦家姑爺啊。
“好說好說。”
陳宣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
“方老爺如此爽快，那陳某就多說幾句，這《神雕俠侶》方老爺若是要印售，不妨這樣…”
陳宣小聲的說了一番，方太和聽得一直點(diǎn)頭，最后抬起頭看向陳宣的目光中陡然多了幾分欽佩之色。
這秦家姑爺果然非同小可，不但才情極盛，而且這經(jīng)商手段，多半是得了秦財神的真?zhèn)?，竟然能想出這樣的點(diǎn)子。
“方老爺，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日后機(jī)會還很多，我陳某最喜歡的就是交朋友，方老爺這個朋友，我認(rèn)下了。”
“不敢不敢，能夠結(jié)識陳公子，才是方某之幸啊，日后陳公子若是還有大作，請一定記得關(guān)照老夫，老夫絕對不會讓陳公子失望的。”
“好。”
陳宣賺了六百兩銀子，心中暢快，大笑了一聲。
“既然方老爺如此爽快，那陳某今日便再附送一詞贈與方老爺，可與這《神雕俠侶》一同印售。”
“熊二，筆墨伺候！”
熊二現(xiàn)在對陳宣那是相當(dāng)?shù)姆?，一天時間就賺了六百兩銀子，這么算的話，三個月能賺多少，應(yīng)該能超過一萬兩吧，那到時候姑爺豈不是真的成姑爺了么。
只見熊二擺好了筆墨，陳宣執(zhí)筆在手，在那白紙之上盡情揮毫，短短時間，摸魚兒·雁丘詞的上闋已經(jīng)寫完——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yīng)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走。”
陳宣讓熊二收好了方太和遞來的三百兩銀子，頭也不回的朝著太和書局外走去，竟是頗有一番壯士一去不復(fù)返的氣勢。
太和書局內(nèi)，方太和小聲的念著陳宣留下的半闋摸魚兒，神色卻是有些古怪，嫌棄似的嘀咕了一句。
“怎的一個才子，這字寫得和狗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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